漱芳斋的晨露还没干透，小燕子己扒着墙头上的海棠树往外瞧。湖蓝色旗装的下摆被枝桠勾住，露出半截绣着银线的裤脚——那是她昨夜偷偷改的，方便翻墙。
“格格当心！”小蚊子举着件灰布褂子在墙根下蹦，“乖乖隆滴咚，这要是摔下来，五阿哥又该念叨了。”
“提他干嘛。”小燕子纵身跃下，褂子兜头罩下来，把她裹成个灰扑扑的粽子，“柳青说今儿会宾楼试新菜，去晚了可就没份了。”
紫薇站在回廊下，望着她把狼牙配饰塞进褂子内袋，无奈地摇头：“早去早回，别惹事。”她把个油纸包塞给小燕子，“这是给柳青柳红带的杏仁酥。”
宫墙外卖豆浆的摊子刚支起来，小燕子揣着杏仁酥往胡同口跑，灰布褂子的下摆扫过青石板路，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。会宾楼的幌子在晨光里招展，红底黑字的“会宾楼”三个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“燕子！”柳红正搬着张八仙桌往外摆，见了她就喊，“快来搭把手，今儿人准多。”她穿了件靛蓝短打，头发用红绸带束着，利落得像只小豹子。
小燕子挽起袖子帮忙，指尖触到桌面的木纹，忽然想起前世第一次来会宾楼的光景。那时她还傻乎乎地以为永琪是真心待她，却不知早己踏入别人布好的局。
“发什么呆？”柳青端着盆酱肘子从后厨出来，油光锃亮的肘子在晨光里泛着红光，“快进去帮忙端菜，一会儿客人该来了。”
会宾楼里己是人声鼎沸。跑堂的伙计穿梭往来，肩上的白毛巾甩得飞起。小燕子系着块粗布围裙，端着盘酱鸭往二楼走，刚上楼梯就被个醉醺醺的汉子撞了个趔趄。
“哟，这小丫头片子长得不赖啊。”汉子伸手就要摸她的脸，袖口露出半截刺青，“陪爷喝两杯，这桌菜爷包了。”
小燕子侧身躲开，酱鸭往桌上一放，响声震得碗碟叮当跳：“客官放尊重些，我们这儿是吃饭的地儿，不是耍流氓的地儿。”
“嘿，还挺横。”汉子拍着桌子站起来，腰间的佩刀“哐当”撞在桌腿上，“知道爷是谁吗？顺天府尹的小舅子！”
周围的食客纷纷低下头，显然是怕了这名号。小燕子冷笑一声，刚要说话，就听楼梯口传来个清朗的声音：“顺天府尹的小舅子？我怎么不知道，顺天府尹还有个吃霸王餐的小舅子？”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尔泰穿着件月白长衫，手里把玩着块玉佩，慢悠悠地走上楼。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，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。
那醉汉显然认识尔泰，酒意醒了大半，强笑道：“原来是福家二公子，误会，都是误会。”
“误会？”尔泰走到桌前，指尖敲了敲桌面，“我刚才好像听见，有人要让这小姑娘陪酒？”他的目光落在小燕子身上，见她围裙上沾着点鸭油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。
小燕子瞪了他一眼，意思是“别多管闲事”，嘴上却道：“这位客官想包场，不如先把账结了？”
醉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，掏了锭银子拍在桌上，转身就想走。尔泰忽然道：“慢着。”他拿起那锭银子掂了掂，“这点银子，怕是不够赔刚才撞洒的酱鸭吧？”
醉汉咬着牙又掏了锭银子，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。周围的食客爆发出一阵哄笑，小燕子瞪着尔泰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来吃饭。”尔泰往旁边的空位一坐，目光扫过她沾着鸭油的围裙，“听说这儿的酱鸭不错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福气尝一口。”
小燕子刚要发作，就见柳红端着盘桂花糕过来，往尔泰面前一放：“福公子快请用，这是我们新做的，不要钱。”她冲小燕子挤了挤眼，意思是“别得罪贵人”。
小燕子没好气地转身要走，却被尔泰叫住：“等等。”他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布包，“这个给你。”
布包里是块平安绳，青灰色的绳结磨得发亮，正是前几日他给她的那根。小燕子的脸莫名一热，抓过布包往围裙兜里一塞，转身噔噔噔跑下了楼。
刚到一楼，就见个青衫男子站在柜台前，手里把玩着块玉佩，目光却首勾勾地盯着她胸前——那里露出半截狼牙配饰。男子的目光深邃，像是藏着片海，看得小燕子心里发毛。
“客官想吃点什么？”小燕子强装镇定地问，手里的抹布攥得发皱。
男子笑了笑，声音低沉：“听说这儿的酱鸭不错，再来壶好酒。”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狼牙配饰，“小姑娘这配饰挺别致，在哪买的？”
小燕子心里咯噔一下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：“家传的，不值钱。”她说着转身往后厨走，总觉得那男子的目光像针一样，扎得她后背发疼。
后厨的蒸汽里，柳青正忙着斩鸡，见小燕子脸色不对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小燕子往灶膛里添了把柴，火光映着她的脸，“就是刚才那个穿青衫的客人，有点奇怪。”
柳青顺着她的目光往大堂看了眼，皱眉道：“那人刚才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，说想认识认识。”
小燕子的心沉了沉。她认得那块玉佩，前世萧剑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。难道……他就是萧剑？
正想着，就听二楼传来尔泰的声音：“小燕子，再上壶酒！”
小燕子应了声，提着酒壶往二楼走，心里却翻江倒海。如果那青衫男子真是萧剑，她该怎么跟他相认？又该怎么告诉他，他们的父亲是被人害死的？
走到二楼时，她特意往一楼瞥了眼，那青衫男子还站在柜台前，目光沉沉地望着她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小燕子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她有种预感，平静的日子，怕是过不了多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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