漱芳斋的晨露还凝在窗台上，小燕子就着铜镜绾发，指尖反复着木梳上的雕花。镜中的少女眉眼明艳，只是眼底藏着丝彻夜未眠的青黑——昨夜她把那枚“燕归巢”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半宿，玉上的温度仿佛还带着哥哥指腹的触感。
“格格，您这发绳都歪了。”明月捧着件藕荷色常服进来，见她走神，伸手替她把红绸带系成个利落的蝴蝶结，“今儿风大，穿这件吧，轻便。”
小燕子“嗯”了一声，目光落在妆奁里的狼牙上。她把狼牙塞进袖袋，又摸了摸怀里的玉佩，两物隔着布料相碰，发出极轻的闷响。这声响像根针，刺得她心口发紧——前世兄妹相认时，她也是这样又怕又盼，怕这是场梦，盼这不是场梦。
“在想什么呢？”紫薇端着碗莲子羹进来，水绿色的宫装裙摆扫过门槛，带起片落在地上的海棠花瓣，“脸都没洗干净。”她拿起帕子，蘸了些温水，轻轻擦过小燕子的脸颊。
小燕子缩了缩脖子，躲开她的手：“我自己来。”她胡乱抹了把脸，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，“你说……那人会不会是骗子？”她故意这么问，眼角却瞟着紫薇的反应。
紫薇放下帕子，舀了勺莲子羹递到她嘴边：“不管是不是，尔泰都安排好了。会宾楼后门那条巷子里，福家的护卫会装作商贩盯着，不会让你出事。”她的指尖碰到小燕子的嘴唇，带着莲子羹的清甜，“只是你答应我，见了面别冲动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小燕子张嘴接住羹勺，甜香在舌尖散开，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。她知道紫薇是真心疼她，可有些事，她没法说——比如她比谁都清楚，那人不是骗子，是她隔着两世也要找回的亲人。
正说着，小蚊子踮着脚从门外探进头来，手里举着个油纸包：“格格，小的买了您爱吃的糖火烧！”他瞥见紫薇，又赶紧补充，“也给明珠格格带了桂花糕。”
“就你嘴甜。”小燕子接过纸包，顺手塞给他块碎银，“去前殿盯着，要是看见五阿哥那边的人，赶紧来报。”她怕永琪不知轻重跟来，反倒坏了事儿。
小蚊子掂了掂银子，眉开眼笑：“乖乖隆滴咚，保证完成任务！”转身跑时，还差点撞上进来的尔泰。
尔泰穿着身月白色常服，手里拿着个布包，见了小燕子便打开：“这是套江湖人的衣裳，你换上。”他指尖划过布上的粗麻纹理，“我让人在后门巷尾的茶摊等着，你要是看见戴蓝布帽的，就是自己人。”
小燕子摸着那身灰扑扑的短打，忽然想起前世跟着哥哥在江湖上跑的日子，眼眶一热：“知道了。”她接过布包时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尔泰的手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。
紫薇在一旁看得清楚，悄悄别过脸，嘴角却弯了弯。
临近午时，小燕子换好衣裳，把狼牙和玉佩都贴身藏好，借着给会宾楼送点心的由头出了宫。马车在巷口停下，她掀帘时，正看见柳青靠在茶摊的柱子上，手里转着个茶杯——那是尔泰说的暗号。
“燕……阿燕姑娘。”柳青见了她这身打扮，愣了愣，赶紧引她往后门走，“柳红在里面盯着，放心吧。”
后门的石板路泛着潮气，墙角堆着些废弃的酒坛，风一吹，坛口发出呜呜的响。小燕子站在那棵老槐树下，手心全是汗。她知道萧剑就在里面等着，可真到了这一刻，倒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慌乱。
“姑娘倒是准时。”萧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，青衫的影子被阳光投在地上，拉得很长。
小燕子深吸一口气，推开门。萧剑就站在天井里，手里拿着支竹笛，见了她便笑：“敢一个人来，倒比我想的胆儿大。”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小燕子故意板起脸，可声音还是有些发颤。
萧剑举起竹笛，笛身上刻着个小小的“剑”字：“我叫萧剑。”他盯着小燕子的眼睛，一字一句道，“二十年前，方家遭难时，我妹妹才三岁，脖子上挂着枚狼牙……”
小燕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，噼里啪啦往下掉。她想喊“哥哥”，喉咙却像被堵住，只能死死攥着袖袋里的信物，指节泛白。
萧剑看着她这模样，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没了，声音发哑：“你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巷口突然传来阵喧哗。柳青冲进来，脸色发白：“不好了！有官差来了！”
小燕子和萧剑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。萧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：“跟我走！”
两人刚钻进旁边的柴房，就听见后门被踹开的声响，伴随着官差的呵斥：“奉李御史令，搜查可疑人等！”
小燕子的心沉了下去——李御史是鄂敏的人，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巧？
柴房里，萧剑捂住她的嘴，指腹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。两人贴在堆放的干草后，透过缝隙，正看见官差翻箱倒柜的身影，领头的那个，腰间挂着的腰牌上，赫然刻着鄂敏府的牡丹纹。
看来，这京城里的风浪，比他们想的还要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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