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心殿的回话并不顺利。
周景琰听完总管太监的禀报，只是盯着沈知微看了半晌，目光像手术刀一样，仿佛要剖开她的五脏六腑。"你说，人偶是被烛火引燃的？"他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，那扳指上的裂痕与瑞王玉佩上的如出一辙。
"是，臣女不慎碰倒了烛台。"沈知微低着头，声音平稳，心里却在快速盘算。
"哦？"皇帝轻笑一声，"那可真是巧了。"他没再追问，只是挥挥手，"你继续回含芳殿当差，记住，看好贵妃的胎。"
走出养心殿，沈知微知道，皇帝己经怀疑她了。要想自保，必须找到更多线索，而掌管宫廷档案的彤史房，或许藏着她想要的答案——那里记录着所有嫔妃的生辰、侍寝记录，甚至包括二十年前先皇后的起居注。
彤史房的许嬷嬷是宫里的老人，据说从先皇后时就在了，如今虽年过六旬，却依旧精神矍铄，尤其是那双眼睛，像鹰隼一样锐利。沈知微提着一盒刚做好的杏仁酥去拜访，那是许嬷嬷最爱吃的，她从老宫女嘴里打听来的。
"沈医女倒是有心。"许嬷嬷接过点心盒，指甲涂着深红色的凤仙花汁，长而尖锐，像爪子。她的房间里堆满了档案，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发霉的味道，混着一股极淡的药味——是"断子绝孙散"的味道，父亲医案里记载过，用麝香、红花和水蛭熬制，无色无味，长期服用会让人终身不孕。
沈知微的心跳骤然加速。她装作翻看档案的样子，眼角的余光瞥见桌角的一个小陶罐，里面装着灰褐色的粉末，正是"断子绝孙散"。而陶罐旁边，放着一碗刚沏好的茶，茶水里漂浮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粉末。
"嬷嬷也爱喝雨前龙井？"沈知微指着茶杯，声音带着刻意的亲近。
许嬷嬷的眼神闪了一下，很快恢复平静："老了，喝点清茶养养神。沈医女要不要尝尝？"她伸手就要去端茶杯。
"不必了。"沈知微猛地按住她的手，指尖触到对方手背上的老年斑，"嬷嬷这茶里，好像掺了别的东西。"
许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，像变脸的戏子。"你个小贱人！"她猛地推开沈知微，伸手去抓桌角的剪刀，"竟敢查到老娘头上来了！"
沈知微踉跄着后退，撞翻了身后的档案架，无数卷宗哗啦啦地掉下来，像一场纸雨。许嬷嬷举着剪刀扑过来，嘴里嘶吼着："你和你娘一样该死！当年她就敢查先皇后的死因，如今你又敢来查彤史房，真是不知死活！"
母亲？沈知微的心猛地一颤。原来许嬷嬷认识母亲！她来不及细想，抓起头上的金钗——那是瑞王上次夜访时留下的，说是先皇后的旧物，钗尖锋利如刀。
"你娘就是被我灌了'断子绝孙散'，才一辈子只能生你一个！"许嬷嬷的剪刀刺向沈知微的胸口，"今天我就让你下去陪她！"
千钧一发之际，沈知微侧身躲过，金钗反手刺出，精准地刺穿了许嬷嬷的喉咙。鲜血喷涌而出，溅在她的脸上，滚烫而粘稠，带着铁锈的味道。许嬷嬷的眼睛瞪得滚圆，嘴里嗬嗬作响，手指着沈知微心口的位置，像是想说什么，最终却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沈知微瘫坐在地上，金钗从手里滑落，叮当地砸在卷宗上。她看着许嬷嬷的尸体，胸口剧烈起伏，胃里翻江倒海。这是她第一次杀人，指尖的鲜血擦了又擦，却总觉得洗不干净，那股腥甜的味道，仿佛钻进了骨头缝里。
慌乱中，她瞥见许嬷嬷手里攥着的一张纸，是从卷宗上撕下来的，上面写着"昭阳殿，七月十五，龙凤胎......"后面的字被血浸透了，模糊不清。
外面传来脚步声，是巡逻的禁军。沈知微来不及多想，抓起那张纸塞进袖口，又将许嬷嬷的尸体拖到档案架后面，用卷宗盖住。做完这一切，她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，指尖的伤口不知何时被划破了，血珠滴在地上，与许嬷嬷的血融在一起。
走出彤史房时，月亮正躲在云层后面，像只窥视的眼睛。沈知微摸了摸心口的胎记，那里又开始发烫，像有团火在烧。她不知道许嬷嬷说的是不是真的，母亲是否真的被人下了药，但若真是如此，那二十年前的旧案，恐怕比她想象的更复杂。
回到含芳殿偏殿，沈知微用艾草汁清洗手上的血迹，那味道浓烈而苦涩，却压不住鼻尖的血腥味。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，脸色苍白，眼底布满血丝，像个刚从地狱爬回来的鬼。
"第一次染血？"老宫女端着热水进来，看见她的样子，叹了口气，"这宫里的血，要么是别人的，要么是自己的。姑娘能活着，就好。"
沈知微没说话，只是将那张带血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。"龙凤胎"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眼里，她忽然想起太医院残卷上的"双子脉象异常"，还有五皇子后颈的朱砂痣。难道二十年前，先皇后真的生了一对龙凤胎？那另一个孩子在哪里？
窗外的风刮得更紧了，含芳殿的烛火忽明忽暗，照得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，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。沈知微知道，从她刺穿许嬷嬷喉咙的那一刻起，她就再也回不去了。医者仁心，终究抵不过深宫的刀光剑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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