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灭门后的第七日，宫道旁的玉兰花落了满地，被雨水泡得发涨，散发出腐烂的甜香。皇后以"超度亡魂"为名在慈安寺设了法坛，却让禁军借"清剿余孽"的名义封锁了东西两市，连挑着担子卖花的小贩都被盘查三遍。
沈知微穿着粗布素服坐在昭阳殿的窗前，妆奁暗格里的父亲牌位前，长明灯的火苗忽明忽暗。牌位是用瑞王送来的紫檀木做的，她亲手刻的"先父沈敬之灵位"，刻到"敬"字时手抖得厉害，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划痕，像道未干的泪痕。
"姑娘，淑妃娘娘派人来了。"老宫女捧着食盒进来时，裙角还沾着泥点。她是当年先皇后身边的人，脸上的皱纹里藏着二十年前的炭灰——那场焚宫大火留下的印记。食盒上盖着的素色锦缎绣着兰草，针脚松散，是淑妃宫里小太监的手艺。
沈知微掀开锦缎的瞬间，苦杏仁的气味钻进鼻腔。碟子里的杏仁酥码得整齐，上面撒着的白色粉末在烛火下泛着微光，像极了父亲医案里记载的"牵机引"——用马钱子、苦杏仁和附子磨成的毒粉，遇热会散出苦香，发作时能让人全身抽搐如提线木偶，七窍流血而亡。
"淑妃想借刀杀人。"沈知微捻起一点粉末放在指尖搓揉，粉末细得像烟尘，沾在皮肤上留下淡白的痕迹。她想起三日前在含芳殿，贵妃说淑妃的儿子被皇后扣在慈安寺当人质，"她这是逼不得己，还是早就和皇后串通好了？"
老宫女急得首拍大腿，银簪上的珠花晃得人眼晕："这可如何是好？送过去就是沾血的刀，不送过去......"她压低声音，"昨儿个天牢里刚死了个淑妃的人，说是'突发恶疾'。"
沈知微将杏仁酥倒进空碟，取过另一碟未动过的桂花糕。她想起父亲教她辨毒时说的"牵机引遇醋则紫"，让人取来陈醋，用银簪蘸着滴在杏仁酥上。白色粉末果然变成诡异的紫，像极了当年母亲死时唇边溢出的血沫颜色。
"把这个送去给贵妃，"她将桂花糕装进食盒，指尖在盒底摸索到个暗格——里面藏着父亲留下的解毒丹，"告诉她，淑妃的心意我替她收了，这份回礼请务必笑纳。"
半个时辰后，含芳殿的尖叫刺破雨幕。沈知微赶到时，贵妃正躺在血泊里，青色的宫装下摆被血浸透，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。她"早产"下的死婴被裹在襁褓里，皮肤青紫得像被水泡过的茄子，心口处有个淡红色的印记——不是火焰纹，是朵小小的玉兰，和皇后宫里的绣样一模一样。
"是淑妃......她给的杏仁酥......"贵妃攥着沈知微的手，指甲掐进她的皮肉，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。她的目光越过沈知微的肩膀，落在殿外的芭蕉树下——那里站着个穿玄色披风的侍卫，腰牌上的狼头徽记在雨里闪着冷光，"还有......当年你娘亲为保你性命，亲手调换了......"
"嗖——"
羽箭穿透窗纸的锐响刚起，沈知微己拽着贵妃滚到榻下。箭簇擦着贵妃的发髻钉进描金柜，箭杆上刻着的"禁"字在烛火下泛着寒光——是禁军特制的箭矢，却比寻常箭支短了半寸，更适合近距离暗杀。
贵妃的喉咙里发出"嗬嗬"的声响，鲜血从她嘴角涌出，在地毯上汇成小小的溪流。她的手指指向沈知微心口，瞳孔里映着那团若隐若现的火焰，最终无力地垂落，像片被雨打落的玉兰花瓣。
"有刺客！"淑妃尖叫着躲到盘龙柱后，石青色的宫装被风吹得鼓起，露出袖中藏着的匕首——柄上缠着的红绸，和刺客腰间的腰带是同一块料子。
沈知微滚到床底的瞬间，看见刺客翻窗而入。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血渍，露出腰间的腰牌：瑞王府的狼头徽记，与当年瑞王塞给她的护膝夹层里的印记分毫不差。刺客的靴底沾着慈安寺的香灰，显然刚从法坛那边过来。
"哐当"一声，刺客的刀劈在床架上，溅起的木屑擦过沈知微的脸颊。她猛地抽出靴筒里的匕首——是父亲给她防身用的，柄上刻着"沈"字，反手划破刺客的手腕。血珠涌出的瞬间，她看见他手腕上的刺青：火焰图腾的左半部分，与她心口的胎记刚好能拼出完整的图案。
"你是谁？"沈知微的匕首抵在他咽喉，刃口沾着的血珠滴在地毯上，与贵妃的血融在一起。
刺客突然笑了，笑声里混着血沫："大梵的火种......终于觉醒了......"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嘴角溢出黑血——是藏在假牙里的鹤顶红，发作极快，眨眼间就没了气息。
淑妃从柱子后走出来，裙摆扫过刺客的尸体，脸色白得像纸。"是瑞王！一定是瑞王！"她抓住沈知微的手臂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，"他怕贵妃说出当年的事，怕你知道自己是......"
"够了！"皇后带着禁军闯进来时，凤袍上的金线在血泊里拖出长长的痕迹。她看着地上的尸体和死婴，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，"淑妃勾结瑞王行刺贵妃，罪证确凿！来人，把她打入天牢！"
侍卫拖拽淑妃的瞬间，她突然挣脱开来，将半块玉佩塞进沈知微掌心。玉佩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，上面刻着的凤凰尾羽与皇帝后颈的胎记纹路隐隐相合。"去找瑞王......"她的声音被雨声吞没，"他胸口有和你一样的......"
沈知微握紧那半块玉佩，指尖冰凉。雨还在下，含芳殿的血腥味混着玉兰花的腐香，在空气里发酵成诡异的甜。她知道，这场棋局的棋子又换了新的面孔，而她必须找到那个藏在幕后的棋手，哪怕代价是把自己也变成棋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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