淑妃被打入天牢的第三日，宫墙的排水管冻裂了，冰水顺着砖缝渗进地牢，据说淑妃的囚服都结了层薄冰。皇后以"平定叛乱"为名，在朝堂上斩了瑞王的三个心腹，首级悬在午门三日，引来乌鸦盘旋不去，叫声凄厉得像哭。
沈知微把自己关在昭阳殿，对着那半块凤凰佩发呆。玉佩的质地是和田暖玉，触手温润，上面刻着的凤凰尾羽共有七根，每根的分叉都与她心口的胎记纹路相合。她用银簪在纸上画出胎记的形状，再将玉佩压在上面，竟能拼出完整的凤凰图腾——只是缺了左翼的羽毛。
"姑娘，皇上请您去养心殿。"李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他手里捧着的托盘上放着套宫装，石青色的缎面上绣着银线兰草，是淑妃常穿的样式，"皇上说，让您换上这个再去。"
养心殿的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雪。周景琰坐在铺着貂皮的软榻上，面前的矮桌放着份奏折，墨迹扭曲得像蜈蚣——是淑妃在天牢里写的供词，用烧焦的木炭写的，说当年先皇后生下的龙凤胎被调换，沈知微其实是大梵的皇子，而五皇子是瑞王的女儿。
"你都看到了？"皇帝的声音沙哑，指节捏着奏折的边角，泛出青白的颜色。他的眼底布满血丝，显然又一夜未眠，龙袍的领口沾着点药渣，是他头痛时喝的川芎汤。
沈知微将半块凤凰佩放在桌上，玉佩与桌面碰撞，发出清脆的响声："这是淑妃给我的。"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，"她说，瑞王知道一切。"
周景琰的目光落在玉佩上，瞳孔骤然收缩。他从袖中摸出另一半凤凰佩，拼在一起时发出"咔嗒"一声轻响，正好组成展翅的凤凰，左翼的羽毛缺了一角，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掉了。"这是先皇后的遗物，"他的指尖划过玉佩上的裂痕，"当年她入嫁时，大梵皇室给了她两块，说'双凤合璧，天下归一'。"
沈知微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："那龙凤胎......"
"够了！"皇帝猛地将奏折扫落在地，宣纸撕裂的声音像帛裂，"不要再提那两个孽种！一个是敌国的火种，一个是叛臣的血脉，都该杀！"
他的话像淬了冰的匕首，刺穿沈知微最后的防线。"所以你就杀了我父亲？灭了我沈家满门？"她的声音嘶吼着，心口的胎记突然烫得像烙铁，隔着两层衣料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痛，"就因为我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？"
"是又如何！"皇帝站起身，龙袍的下摆扫过矮桌，将上面的药碗扫落在地。褐色的药汁溅在金砖上，像一滩凝固的血，"你以为你是谁？你是大梵皇室埋在大周的炸弹，是随时能引爆赤炎谷死士的火种！朕留着你，己经是最大的仁慈！"
"仁慈？"沈知微笑了，眼泪混着笑声涌出来，砸在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湿痕，"你的仁慈就是让我家破人亡？就是让我活在谎言里？"她胸口的旧伤突然迸裂，鲜血从素服里渗出来，在地上凝成妖异的图案——不是散开的血渍，而是团跳动的火焰，边缘还在微微蠕动，像有生命般。
"不好！"皇帝的脸色瞬间惨白，扑过来想按住她的伤口，却在距她三尺处被一股无形的热浪弹开。龙袍的下摆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，他踉跄着后退两步，撞在鎏金屏风上，屏风上绣着的"万国来朝"图被震得簌簌掉金粉。
沈知微身上的鲜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沸腾，顺着衣料的纹路往上攀爬，在肩头凝成半尺高的火焰，却奇异地没有灼伤衣物。她的瞳孔里燃起两簇赤红色的光，像两团跳动的烛火，映得周围的烛焰都黯淡了几分。
"焚血术......"周景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，他下意识地摸向后颈的胎记，那里正烫得像贴了块烙铁，"你果然觉醒了昭阳氏的血脉......"
他突然拔下发髻上的银簪，簪尾的珍珠在火光中闪着冷光。那银簪比寻常发簪长了寸许，尖端打磨得锋利如刀，是太医院特制的"金针"，专用于急病刺穴。沈知微还没反应过来，银簪己如闪电般刺向她的百会穴，紧接着是膻中、气海——三针下去，如坠冰窟的寒意顺着穴位蔓延，瞬间压制住了那股狂暴的灼烫。
"呃......"沈知微闷哼一声，肩头的火焰骤然熄灭，凝成血珠滴落在地，在金砖上砸出小小的凹痕。她双腿一软，重重跪倒在地，指节抠进砖缝里，才勉强没让自己栽倒。
皇帝蹲下身时，龙袍的金线扫过她的手背。他用绣着龙纹的锦帕擦拭她嘴角的血迹，动作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："别反抗......"他的指尖划过她滚烫的脸颊，带着银簪的寒气，"这力量太危险，会烧尽你的理智，让你变成只认血脉的怪物。"
沈知微抬起头，视线穿过模糊的泪光，撞进他琥珀色的瞳孔。铜镜里，两人后颈的胎记正同时发出暗红色的光，像两团将熄的炭火，渐渐拼出完整的凤凰左翼——原来皇帝的胎记是左翼，她的是右翼，合在一起才是先皇后玉佩上的全貌。
"你早就知道......"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，心口的胎记还在隐隐发烫，"知道我会觉醒......知道这血脉的力量......"
周景琰没有回答，只是将她打横抱起。他的手臂肌肉紧绷，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，龙袍的衣襟扫过她的脸颊，带来淡淡的龙涎香混着血腥的味道。软榻上铺着的白狐裘温暖柔软，却让她想起沈家灭门那日，刑场上飘落的雪。
"好好休息。"他将一床锦被盖在她身上，指尖在她心口的位置停顿了片刻，那里的衣料下，胎记仍在灼烫如燃，"等你好了，朕带你去个地方。"他起身时，龙袍的下摆扫过矮桌，带落了那枚拼合的凤凰佩，玉佩在地上转了个圈，最终停在铜镜前，正好映出完整的图腾。
沈知微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，看着他的手在触及门帘时微微一顿——那里挂着串东珠，是先皇后生前最爱的饰物，珠子上的冰裂纹在烛火下闪着寒光。她突然明白，皇帝不是在害怕她的血脉，而是在害怕这血脉会让她脱离掌控；他不是要保护她，而是要驯服这头刚刚觉醒的猛兽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，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。沈知微摸了摸心口的胎记，那里的灼烫渐渐化作细微的刺痛，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。她知道，从血脉觉醒的这一刻起，她再也回不去了——那个只想查清母亲死因的医女己经死了，活下来的是大梵皇室的火种，是皇帝棋盘上最锋利也最危险的那颗子。
而皇帝口中的"地方"，究竟是能揭开所有真相的密室，还是另一座更华丽的囚笼？沈知微攥紧了掌心的凤凰佩，玉的温润与皮肤的灼烫交织在一起，像一场注定无法挣脱的宿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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