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在昭阳殿躺了三日,每日清晨都会收到皇帝派人送来的汤药。药碗是青玉的,触手冰凉,药汁呈深褐色,散发着黄连与薄荷混合的苦涩气味,喝下去后浑身发冷,却能精准地压制住心口胎记的灼烫。老宫女偷偷尝过一口,半个时辰后就手脚发麻——这药不仅能镇血,还带着轻微的麻痹功效。
"姑娘,瑞王府的人来了。"第西日午后,老宫女掀开帘子时,脸色白得像宣纸。她手里捏着张字条,墨迹洇得厉害,显然是在雨中写的,"说瑞王昨夜突发恶疾,高热不退,请您务必去诊治。"
沈知微的指尖在字条上划过,纸页粗糙,是市井小摊卖的草纸,上面的字迹却带着熟悉的风骨——是瑞王的笔迹,只是笔锋颤抖,像是写的时候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。她换上一身藏青色的男装,将匕首藏在靴筒,药箱里除了银针和草药,还放着那半块凤凰佩。
瑞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的老槐树下,车帘是厚重的黑布,连窗缝都用棉絮堵死了。车夫戴着顶宽檐帽,帽檐压得极低,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,左手手腕上有圈浅浅的白痕——是常年戴镣铐留下的印记。
马车行驶在朱雀大街上时,沈知微听见外面传来"哐当"的声响,像是车轮碾过了什么硬物。她悄悄掀起车帘一角,看见午门的城楼上还挂着瑞王心腹的首级,乌鸦正落在旗杆上,啄食着腐烂的肉屑。
瑞王府的朱漆大门紧闭着,门环上的铜锈在雨后泛着青绿色。侍卫领着她穿过抄手游廊,廊下的石缸里养着的锦鲤都翻了肚,水面浮着层绿藻,散发着腥臭的气味。后院的月亮门被铁链锁着,锁上的铜锈沾着暗红的痕迹,像干涸的血。
"吱呀——"
玄铁打造的密室门被推开时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门轴上的铁锈簌簌掉落,落在沈知微的鞋面上,她用脚尖蹭了蹭,竟蹭出点暗红的粉末——是干涸的血垢。
密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,混着草药和霉味,像座被遗忘的刑房。墙壁上挂着铁链,链环上的血渍己经发黑,地面的青砖被凿出凹槽,里面积着半槽褐色的液体,用银簪探了探,簪头瞬间变黑——是经年累月的血混着毒液。
瑞王被吊在密室中央的玄铁柱上,手腕和脚踝都锁着镣铐,铁链深深勒进皮肉里,渗出的血顺着链环往下滴,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。他身上的月白锦袍己经看不出原色,被血渍和污垢染成了深褐色,胸口插着三根三寸长的镇魂钉,钉子上刻着金色的符咒,符咒边缘泛着黑,显然是用朱砂混着毒液画的。
"你来了。"瑞王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,他费力地抬起头,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,粘在苍白如纸的脸上。看见沈知微时,他干裂的嘴唇扯出抹笑,露出的牙齿沾着血丝,"我就知道......你一定会来。"
沈知微握紧药箱的提手,指节泛白。药箱的铜锁在烛火下闪着光,她突然想起父亲说过,瑞王年轻时最爱收集西域的奇药,尤其喜欢用玄铁盒子装剧毒——就像锁住他的这些镣铐。
"是皇上......把你关在这里的?"她的声音发颤,目光扫过他胸口的镇魂钉。钉子的尖端没入皮肉寸许,周围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色,是中了"锁魂散"的迹象,这种毒药能压制人的精气神,让再强悍的人也无力反抗。
"除了他,还有谁有这手笔?"瑞王剧烈地咳嗽起来,每咳一声,胸口的钉子就往里陷一分,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,"他怕我说出当年的事,怕你知道自己的身份......怕你......"
"我的身份......"沈知微的心跳像擂鼓,她往前走了两步,铁链的阴影落在她脸上,带来森森的寒意,"我到底是谁?五皇子......真的是你的儿子?"
瑞王突然笑了,笑声牵动伤口,疼得他浑身发抖,却笑得停不下来:"傻孩子......你看看这个。"他费力地抬起右手,掌心朝向上方。借着烛火的光,沈知微看见他掌心赫然有个火焰图腾,只是颜色浅得近乎透明,形状却与她心口的胎记分毫不差,连火焰尖端的分叉都一样。
"我们是双生子。"瑞王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,他的指尖轻轻颤抖,像是在抚摸记忆中的纹路,"二十年前,先皇后在昭阳殿生下龙凤胎,男孩是你,女孩是五皇子。为了保护你——大梵皇室唯一的嫡系血脉,你母亲亲手调换了你们的身份,对外宣称你是沈家的女儿,而五皇子则成了大周的皇子。"
沈知微如遭雷击,踉跄着后退半步,后背撞在冰冷的石壁上。石壁上的青苔蹭了她一背,湿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:"我是男孩?五皇子是女孩?"这荒谬的真相像把钝刀,在她心上反复切割,"那先皇后......"
"先皇后是大梵的长公主,苏昭阳。"瑞王的声音低沉而痛苦,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吐血,"她是我的亲姐姐。当年她以和亲的名义入宫,其实是为了寻找被大周俘虏的母亲——大梵的上一任皇后。没想到......她竟真的爱上了皇上,还生下了我们。"
沈知微的大脑一片空白,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,像在敲鼓。瑞王是她的舅舅?她是大梵的皇子?那二十年来的安稳日子,父亲的教诲,母亲的慈爱,难道全是假的?全是用谎言堆砌的泡沫?
"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身份。"瑞王的目光穿透烛火,落在她心口的位置,"他利用先皇后的感情,稳住大梵;利用你的血脉,牵制西域;利用五皇子的身份,平衡朝局。沈家灭门,是因为你父亲发现了他要将你送去赤炎谷献祭的阴谋;贵妃之死,是因为她偷听到了五皇子的女儿身;而我被关在这里,是因为我想带你离开这吃人的皇宫。"
沈知微看着他胸口的镇魂钉,钉子上的金色符咒在闪烁,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。符咒的纹路扭曲而诡异,她在父亲的医案里见过类似的图案——是西域的"锁龙咒",专门用来压制皇族血脉的力量。
"这钉子......"她的指尖颤抖,几乎要触碰到那些符咒。
"是为了压制我的血脉力量。"瑞王的声音带着绝望,他剧烈地挣扎了一下,铁链发出"哐当"的巨响,"皇上怕我觉醒焚血术,怕我带你回大梵......他要让我们姐弟俩,都成为他统治天下的棋子。"
姐弟俩......这三个字像道惊雷,在沈知微的脑海里炸开。她终于明白,为什么瑞王总在暗中相助,为什么他的护膝里藏着先皇后的血诏,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里总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——那是血脉相连的牵绊,是无法割舍的亲情。
密室的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,拉得很长很长,像两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兽。沈知微握紧了药箱里的匕首,指尖的冰凉与心口的灼烫交织在一起,像一场注定要燃烧的风暴。她知道,从踏入这密室的一刻起,她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——她不仅要为沈家复仇,要查清母亲的死因,还要揭开这血脉背后所有的秘密,哪怕代价是与整个大周为敌。
瑞王看着她眼底燃起的火焰,苍白的脸上露出抹欣慰的笑。他缓缓闭上眼睛,胸口的镇魂钉又往里陷了一分,却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:"那半块凤凰佩......还有另一半在皇上手里......合在一起......能找到赤炎谷的地图......"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终淹没在铁链的碰撞声里。沈知微看着他垂落的头颅,看着他掌心那半透明的火焰图腾,突然握紧了藏在靴筒里的匕首。她知道,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——要么成为棋盘上最锋利的刀,要么就亲手掀翻这盘棋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C5Z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