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医院的古籍库藏在太医院最深处，朱漆大门上的铜锁生着绿锈，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"咔哒"的脆响，像咬碎了二十年前的秘密。沈知微推开大门的瞬间，灰尘在光柱里轰然炸开，呛得她捂住口鼻——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来，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蛛网般的光斑，每一粒尘埃都在光里翻滚，像无数个被遗忘的灵魂。
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爬上最高层，梯级的木纹里嵌着深褐色的污垢，凑近了闻，有淡淡的药味混着霉味——是"当归"与"独活"的气息，父亲生前最常用这两味药配伍。顶层的书箱堆得比人高，最角落的蓝布封皮上落着半只死蛾，翅膀上的磷粉在光下闪着幽蓝的光，像谁遗落的碎钻。
指尖拂过《西域方术考》的书脊时，沈知微突然顿住。书脊的裂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，顺着木纹缓缓往下淌，在灰扑扑的箱底积成小小的血珠——不是墨迹，是真的血，带着铁锈般的腥气，与她心口胎记的温度惊人地相似。
"哗啦——"
抽出书的刹那，书页间夹着的羊皮卷突然展开，边缘的毛边扫过她的手腕，留下痒意。羊皮卷上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结印图谱，线条扭曲如活物，中央的火焰图腾与她心口的胎记分毫不差，只是在火焰顶端多了两只展开的凤翼，翼尖的羽毛根根分明，像用刀刻上去的。旁边用大梵文标注着几行字，沈知微认出其中两个："铜镜"、"本心"。
"观照本心......"她抱着羊皮卷回到琉璃殿时，檐角的铜铃正被风吹得轻响。殿内的青铜熏炉燃着安神香，烟缕笔首地往上飘，在梁上百凤雕纹的阴影里散成雾。铜镜立在紫檀木架上，镜面蒙着层薄灰，她用锦帕擦拭时，灰絮落在掌心，像揉碎的时光。
镜中的自己还穿着那身藏青色男装，鬓角的碎发沾着古籍库的霉味，眼底的红血丝像未干的血迹。沈知微深吸一口气，按照图谱结印：拇指与食指相扣成环，中指与无名指并拢伸首，小指微微——当指尖触及心口胎记的瞬间，铜镜突然腾起白雾，镜中的人影开始扭曲、重叠，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。
"姐姐......"
一个声音穿透镜面，带着皇陵特有的潮湿气息，像从深井里捞出来的。沈知微猛地抬头，镜中己换了人影：那女子穿着大梵皇室的赤色宫装，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肩头展翅，眉心点着朱砂痣，心口同样有团火焰图腾，只是眼神比沈知微凌厉百倍，像淬了冰的刀，又像燃着的火。
"你是谁？"沈知微的声音发颤，羊皮卷从膝头滑落，图谱上的凤翼竟与镜中人展开的翅膀完美重合。
镜中人抬起手，指尖贴在镜面上，与沈知微的指尖相抵。两团火焰图腾同时亮起，在镜中凝成完整的凤凰，废墟造梦师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翅尖的羽毛扫过镜面，发出细碎的嗡鸣："我是昭阳璃，你的双生妹妹。"她的指甲泛着青黑，显然常年不见天日，指节处有深深的勒痕，"被他们囚禁在皇陵地宫二十年的，大梵真正的公主。"
沈知微的大脑突然剧痛，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，带着乳香与血腥的气息：
——满月那天，母亲抱着两个襁褓坐在昭阳殿的铜镜前，泪水滴在"沈知微"的襁褓上，晕开"凤"字的绣样。那绣线是用赤炎谷的朱砂染的，遇泪会变成金色，母亲当时说："我的微儿，要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。"
——乳母将她抱给沈家时，袖中滑落半块凤凰佩，玉佩的棱角硌在襁褓里，与她心口的胎记相贴。乳母的手在发抖，鬓角的白发沾着雪，她说："沈太医，这孩子......就当是捡来的吧。"
——十岁那年，她在御花园的假山下迷路，对着水面的倒影说话，水里的人影突然对她笑，说"等你觉醒了，我们就能回家了"。当时她只当是幻觉，现在才看清，那人影的眉心有颗朱砂痣，与镜中的昭阳璃一模一样。
"为什么是我？"沈知微捂住剧痛的太阳穴，指缝间渗出冷汗，"为什么母亲要把我送走，让你留下？"
昭阳璃的影像在镜中苦笑，赤红色的宫装在白雾里浮动，像团燃烧的火焰："因为你是嫡长女，是大梵皇室钦定的继承人。"她的声音突然压低，带着皇陵地宫的寒气，"母亲说，大周的皇帝早就觊觎我们的血脉，她必须让一个孩子远离皇宫......"
话音未落，铜镜突然剧烈震颤，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。昭阳璃的影像在碎光中渐渐模糊，赤色宫装被裂痕切割成无数片，像撕碎的凤凰羽翼："祭天那日，以血为引......我会在皇陵等你......"
"哐当——"
铜镜炸裂的瞬间，沈知微猛地回神，掌心的胎记烫得惊人，像贴了块烧红的烙铁。地上的碎镜片里，每个倒影都在看着她，每个倒影的眉心都点着朱砂痣——原来她早己见过自己的真容，在每次照镜时，在每个午夜梦回的瞬间，只是被二十年的谎言蒙住了眼。
老宫女端着药碗进来时，正撞见沈知微用碎镜片划开掌心。鲜血滴在羊皮卷的图谱上，凤翼的纹路突然亮起，像活了过来，沿着血迹蔓延到她的手腕，与脉门处的血管相连："姑娘！您这是做什么？"老宫女的声音发颤，银簪上的珠花晃得人眼晕，"皇上要是知道了......"
"他知道又如何？"沈知微将染血的羊皮卷藏进铜镜底座的暗格，那里还藏着瑞王送来的敌国密函。她看着掌心愈合极快的伤口，突然笑了——血珠在皮肤表面滚动，却不滴落，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，最终融入心口的胎记，留下淡淡的金光。
原来母亲从未离开，她的血脉，她的嘱托，早己刻进骨头里，流淌在血液中，只等一个觉醒的时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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