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天典的骚乱像摊泼翻的墨,在皇城的青砖上晕开暗红的痕迹。沈知微混在抬棺的队伍里,藏青色的孝布遮住半张脸,掌心的血引石烫得像块烙铁。密道入口的凤凰浮雕在人群的阴影里沉默,玄铁锁链的余温还残留在石缝中,像某种未说出口的警告。
她钻进密道时,正撞见两只蝙蝠从头顶掠过,翅膀扫过结满蛛网的石壁。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霉味,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——是昭阳璃的血,二十年来浸透了这条通往皇陵的路。沈知微数着石阶,一级、两级、三级……每级台阶的棱上都有道浅痕,是指甲反复刮过的印记,显然有人曾在这里痛苦挣扎。
走到第三百六十七级时,前方突然传来风鸣般的低啸。她加快脚步,指尖摸到腰间的银哨,哨身刻着的火焰纹硌得掌心生疼。转过拐角的瞬间,整座皇陵地宫突然撞进眼帘——穹顶的万年灯悬在三十丈高的空中,青蓝色的火焰如同一汪倒悬的湖,将九尊青铜凤像照得狰狞可怖。
每尊凤像高逾三丈,凤首低垂,喙部衔着的玄铁链粗如儿臂,链身缠满符咒,符咒的墨迹泛着黑紫,是用活人血调和的朱砂。铁链的另一端缠在中央的冰棺上,棺体由整块寒玉雕成,寒气顺着地面蔓延,在沈知微脚边凝结成霜。
冰棺里的女子双目紧闭,赤红色的宫装被玄铁链勒出深深的褶皱,褪色的布料下,隐约能看见凸起的骨骼。她的锁骨处血肉模糊,铁链的压痕深可见骨,却在沈知微靠近时,心口突然亮起一点红光——是与她一模一样的火焰胎记,只是颜色更深,像烧透的炭。
“妹妹。”沈知微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里回荡,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她伸手抚上冰棺,寒气透过指尖钻进骨髓,却在触及胎记的位置时,感到一阵灼热的回应。冰棺突然“咔嚓”作响,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,细纹里渗出淡红色的液体,顺着棺壁往下淌,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。
昭阳璃的睫毛颤了颤,像蝶翼破茧。她睁开眼的瞬间,两团跳动的火焰从眼底炸开,映得瞳孔都成了赤红色。那是双淬过冰又燃过火的眼睛,二十年来的黑暗与痛苦在里面翻涌,却在看清沈知微的脸时,突然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。
“姐姐。”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每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涩。沈知微这才发现,她的嘴唇早己干裂出血,血痂在唇角结成暗红的壳,说话时会牵扯着裂开,渗出新的血珠。
当两人的掌心隔着冰棺相贴的刹那,地宫里的九尊青铜凤像突然同时转动,凤首齐齐对准冰棺。凤像的眼睛射出红光,在半空中交织成网,将两道身影牢牢罩住。沈知微感到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,无数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,带着乳香、血腥与冰雪的气息:
——二十年前的雪夜,昭阳殿的铜鹤炉燃着西域的安息香。周景琰穿着玄色锦袍,袍角沾着未干的血,站在乳母面前。乳母怀里抱着两个襁褓,左边的裹着明黄色锦缎,里面是刚出生的昭阳璃;右边的包着粗布,是沈家的女婴沈知意。他的指尖划过沈知微的脸颊——那时她还在沈家,尚未被接入宫中——最终却抱起了锦缎襁褓:“沈家那丫头,命贱,适合当替死鬼。”
——暗卫的刀划破沈知意的喉咙时,作者“废墟造梦师”推荐阅读《九重医阙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女婴甚至没来得及哭出声。周景琰用银针刺破她的指尖,将血滴在昭阳璃的襁褓上,血珠渗入锦缎,晕开一朵小小的梅花。“烧干净些,”他对暗卫说,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雪,“连骨头渣都别剩下。”
——十岁那年,昭阳璃在皇陵地宫第一次觉醒血脉。玄铁链勒得她锁骨血肉模糊,她却隔着石壁对外面的沈知微喊:“姐姐,看见凤凰花了吗?赤炎谷的凤凰花,开得像血一样红,那是回家的路。”那时沈知微正在御花园放风筝,听见的只有风穿过石缝的呜咽。
——十五岁生辰,沈知微收到匿名送来的凤凰玉佩,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。同一时刻,皇陵地宫里的昭阳璃咳出一口血,染红了胸前的胎记——那是血脉共鸣的印记,提醒着她们从未分离。
记忆洪流退去时,沈知微发现自己的脸颊湿了一片。她抬手去擦,摸到的却是温热的血——是从昭阳璃的掌心渗过来的,隔着冰棺的裂纹,在两人的掌纹间汇成细小的溪流。
冰棺突然剧烈震颤,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大,淡红色的液体涌得更急,顺着棺缝在地面漫延,最终凝结成七个猩红的大字:“双凤现,九重倾”。这是大梵最恶毒的血祭文,每个字都由无数细小的符咒组成,细看之下,竟都是用昭阳氏族人的名字写成。
青铜凤像的翅膀突然展开,露出背后刻着的星图。沈知微认出那是祭天典那日的天象,血色云霞的轨迹与星图完全吻合,只是在星图的尽头,多了个小小的火焰标记——是九重塔的位置。
“这不是预言,是诅咒。”昭阳璃抬手抓住玄铁链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令人惊骇的是,玄铁在她掌心竟像蜡一样融化,顺着指缝滴落在地,凝成一滩铁水。“周景琰早就知道,所以才把我锁在这里二十年。”她的指尖抚过沈知微的脸颊,指甲泛着长期不见天日的青黑,“姐姐,你以为他囚禁的是我吗?他是怕我们合璧。”
沈知微突然想起皇帝在祭天典上的眼神,那瞬间的慌乱并非因为叛乱,而是恐惧。她扶着昭阳璃走出冰棺,寒玉接触到空气的刹那,突然“轰”地裂开,碎成无数块。两人的胎记在接触的瞬间同时亮起,赤红色的光芒穿透衣料,在地宫穹顶交织成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。
穹顶的万年灯突然暴涨,青蓝色的火焰变成赤红色,照亮了地宫的每个角落。沈知微这才看见,角落里堆着一堆细小的白骨,骨头的缝隙里还嵌着银镯子的碎片——是沈知意的尸骨,腕骨上的银镯子与她丢失的那只正好成对,只是己经被岁月蚀得发黑。
“她才一岁。”昭阳璃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寒意,她指着那堆白骨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“周景琰为了让我顶替她的身份,连个婴儿都不放过。”
沈知微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,疼得几乎无法呼吸。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指向御医院的手势,想起母亲塞在她襁褓里的半块玉佩,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己串联,只是她被二十年的谎言蒙住了眼。
地宫里的青铜凤像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,凤首喷出黑色的烟雾。昭阳璃拉起沈知微就往密道跑:“是蚀骨烟!他早就布好了后手!”两人的脚印在地上留下火焰状的印记,与沈知意白骨旁的血痕重叠在一起,像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认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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