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夜宴设在太液池的画舫上，水晶灯的光芒透过薄纱，在荷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远处传来丝竹声，软腻缠绵，像一场温柔的骗局。沈知微穿着月白色宫装，坐在皇帝身侧，指尖却在袖中掐着焚血术的结印——今晚，她要让昭阳璃出来。
画舫的栏杆上缠着银线串起的珍珠，风吹过时发出清脆的响，掩盖了甲板下死士的呼吸声。沈知微数着席间的人，七位老臣坐在最前排，他们的袖口都绣着半朵隐藏的凤凰，那是二十年前参与昭阳氏屠杀的标记，用活人血染的丝线绣成，遇焚血术会显现原形。
“听闻知微擅舞，何不为朕跳一支？”宴席进行到一半，周景琰突然举杯，酒液在夜光杯里晃出金色的涟漪。他的目光扫过七位老臣，像在确认什么，“就跳你幼时学的《霓裳羽衣舞》吧。”
那是大周的宫廷舞，温柔婉转，最适合掩饰杀意。沈知微起身时，悄悄咬破舌尖，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的瞬间，她感到识海里的昭阳璃睁开了眼。
“姐姐，看我的。”
沈知微的眼神突然变了。凌厉、冰冷，带着昭阳璃独有的狠戾，像淬了冰的刀。她没跳《霓裳羽衣舞》，而是跳起了大梵的祭祀舞，赤足踩在舫板上，每一步都踏出火焰状的血印——那是用焚血术催出的血，遇风不凝，像活着的火。
“这是……昭阳氏的还魂舞！”户部尚书突然尖叫着后退，酒杯摔在地上，碎裂的声音刺破了丝竹声。他的手腕处浮出刺青，是只被箭射穿的凤凰，箭羽的纹路与沈知意在皇陵地宫里的白骨伤痕完全相同。
沈知微（或者说昭阳璃）笑着靠近他，赤足踩过地上的酒液，血印在舫板上连成诡异的符咒。“李大人，二十年了，你还认得这舞啊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皇陵地宫的寒气，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人心，“当年你亲手射死的那个女婴，现在正看着你呢。”
户部尚书的瞳孔突然放大，嘴角溢出黑血。他指着沈知微，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，刺青在他皮肤上剧烈燃烧起来，像有无数只火蚁在啃噬血肉。片刻后，他首挺挺地倒下去，刺青化为灰烬，只在甲板上留下个焦黑的印记。
紧接着，另外六位老臣相继倒下。吏部尚书的胸口炸开血花，刺青显露出的凤凰正啄食他的心脏；礼部尚书的眼睛流出鲜血，刺青里的凤凰正用尖喙剜他的眼珠……他们死前都指着皇帝，眼神里充满恐惧与不甘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画舫上的丝竹声戛然而止，只剩下众人的惊呼和太液池的水声。周景琰突然捏碎酒杯，碎片划破掌心，鲜血滴在桌案上，瞬间凝成锁链状——是噬心阵的印记。“拿下瑞王！”他的声音带着暴怒，暗卫的弩箭齐刷刷对准瑞王的胸口，而非沈知微。
昭阳璃笑着后退，撞进沈知微的识海：“看到了吗？他舍不得动你，却要杀瑞王灭口。”她的声音带着淬毒般的嘲讽，“因为瑞王知道，他才是昭阳氏的人，是那个本该被献祭的‘凤主’。”
沈知微猛地夺回身体控制权，心口的血痕因这瞬间的争夺而剧痛。她转身时，正看见瑞王被暗卫按在地上，断臂处的布条己被血浸透，暗红的血顺着舫板的缝隙滴进太液池，染红了一片荷叶。
“皇上，瑞王是冤枉的！”沈知微扑过去挡在瑞王身前，焚血术的火焰纹路顺着脖颈爬上脸颊，“要杀，就先杀我！”她的胎记与皇帝腰间的玉佩相触的刹那，画舫突然剧烈倾斜，水晶灯砸进水里，溅起的水花映出池底的秘密——
太液池的淤泥下，刻着密密麻麻的大梵文，拼凑出完整的血祭文：“龙非龙，凤非凤，血脉错，天下乱。双凤合，帝王灭。”
周景琰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他踉跄着后退，撞翻了身后的酒壶，酒液在舫板上漫延，与地上的血迹混在一起，像幅诡异的画。“你……你们早就知道了？”他的声音发颤，龙袍的衣角沾着池水，狼狈得像个输光了筹码的赌徒。
“知道什么？”昭阳璃的声音再次占据主导，她踩着血印走到皇帝面前，赤足碾过地上的焦黑族谱，“知道你是大梵皇室丢弃的弃子？知道你屠杀族人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血脉？还是知道……先皇后根本不是自愿服毒？”
最后一句话像把淬毒的匕首，精准地刺中周景琰的软肋。他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，咳出的血溅在沈知微的宫装上，与火焰胎记融为一体。“住口！”他嘶吼着挥手，暗卫的弩箭却在离沈知微三寸处停住——箭头被层无形的火焰挡住，那是焚血术的屏障。
瑞王趁机挣脱暗卫，断臂处的血滴在镇国玉玺上（不知何时被他藏在袖中），玉玺突然爆发出金光，纹样与沈知微的胎记完全吻合。“周景琰，你瞒不住了！”瑞王的声音震得画舫嗡嗡作响，“先皇后留下的血诏早就写明，你是当年被调换的大梵皇子，你的额间……刻着皇室的图腾！”
周景琰的手猛地捂住额头，像在抗拒什么。沈知微举起青铜镜，镜面反射的月光照在他脸上——额间的皮肤正在剥落，露出底下青金色的图腾，与大梵摄政王的玉玺纹样分毫不差。
“这就是你屠杀昭阳氏的原因。”沈知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焚血术的火焰在她掌心跳动，“你怕他们认出你，怕自己的血脉暴露，更怕‘凤主’觉醒，揭穿你窃取大周江山的真相。”
画舫突然“咔嚓”断裂，太液池的水汹涌而入。沈知微拉着瑞王跃上岸时，看见周景琰站在倾斜的甲板上，被月光照得像尊苍白的雕像。他望着沉入水底的画舫，那里藏着他二十年的伪装，如今正随着血祭文的浮现，一点点化为泡影。
岸边的宫灯突然全部熄灭，黑暗中传来无数翅膀振动的声音。大梵的死士们从阴影里现身，心口的火焰图腾与沈知微的胎记遥相呼应。他们单膝跪地，齐声高呼：“恭迎凤主归位！”
沈知微低头看着掌心的火焰，突然明白假面盛宴终有散场时。她与昭阳璃的影子在月光下重叠，像只真正展开双翼的凤凰，而这场延续了二十年的血脉骗局，终于要迎来清算的黎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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