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再次醒来时，刺骨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寒颤。她发现自己躺在水牢里，冰冷的水漫过胸口，每一寸肌肤都像被冰锥刺着疼。心口的胎记暗淡得几乎看不见，只有在水流晃动时，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。
水牢的石壁是黑色的玄武岩，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，是昭阳氏的预言。她仰头辨认，字迹是用利器刻上去的，笔画深处还残留着暗红的痕迹——是血，与她的血有着相同的温度。
“当镜中人归来，持印者将……”最下面一行字被厚厚的血污遮盖，只能看清这几个字。沈知微伸出手，指尖刚触到血污，水牢突然晃动起来，水位开始上涨，漫过她的脖颈时，她呛了口水，冰冷的液体里混着铁锈般的腥气。
她知道这是周景琰的最后一步棋——用她的血脉祭祀牢底的龙脉。传说九重塔下埋着前朝的龙脉，需要最纯正的昭阳氏血脉才能唤醒，而唤醒的代价，是献祭者的生命。
沈知微摸着藏在发髻里的青铜镜，镜面还残留着皇帝的血，映出她苍白的脸。镜角的反光里，她看见石壁上有道极细的缝——是密道的入口，与琉璃殿的密道相通，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凿痕，显然是刚被打开的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水牢的锁链突然发出巨响，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中。沈知微挣扎着抬头，看见瑞王站在牢门外，浑身是伤，断臂处缠着新的布条，上面的血迹还在往下滴。他手里举着镇国玉玺，玉玺的一角己经磕碎，露出里面的赤金色纹路。
“知微，我来救你了。”瑞王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，他将玉玺砸向锁链，“哐当”一声，玄铁锁链竟像朽木般碎了。沈知微这才发现，玉玺的纹样与她的胎记完全吻合，砸落的瞬间，水牢里的水位突然下降，露出了牢底的秘密。
牢底不是泥土，是块巨大的青铜盘，上面刻着与九重塔顶相同的星图。星图的中央，有个凹槽，形状与青铜镜完全吻合。
“你怎么逃出来的？”沈知微被瑞王拉出水牢，冻得牙齿打颤。她的衣服己经湿透，紧贴在身上，勾勒出火焰胎记的轮廓，像条燃烧的蛇。
“是周景琰放我出来的。”瑞王的声音很沉，他指着牢底的血污，用脚尖小心翼翼地蹭开，露出最后几个字：“……焚尽血脉，方得自由。”
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。原来所谓的破解诅咒，竟是要燃尽自己的血脉。她想起周景琰最后的眼神，那不是恨，是警告——血脉既是力量，也是枷锁。
“他在临死前打开了密道，”瑞王将一件干燥的披风裹在她身上，“还说，这是先皇后早就安排好的。”他从怀里掏出封信，信纸是用赤炎谷的凤凰花汁染的，遇水不化，上面的字迹是先皇后的：“吾女知微，若见此信，己是血脉觉醒之时。九重塔下的龙脉，非用焚血术不能镇压，然镇压之日，亦是血脉燃尽之刻。母留铜镜，可窥天机，望汝抉择。”
沈知微举起青铜镜，镜面对着天边的圆月。月光透过镜面，在地上投射出清晰的星图——九重塔的位置闪烁着红光，与牢底青铜盘的凹槽完全对应。她突然明白，母亲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，青铜镜不是用来照妖的，是用来定位龙脉的。
“姐姐，该走了。”昭阳璃的声音在识海响起，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。沈知微能感觉到她的意识正在与自己融合，像两滴汇入同一碗的水，“无论是沈知微还是昭阳璃，我们都该做个了断。”
沈知微看着掌心的凤凰印记，突然笑了。她将青铜镜塞进瑞王手里：“舅舅，帮我照看外祖母。”转身冲向九重塔时，她的胎记突然亮起，与天边的圆月连成一线，身后的水牢在她离开后轰然倒塌，将那些残酷的预言永远埋在了地下。
九重塔的石阶是白色的玉石，被历代皇族的血浸透，踩上去像踩在活物的皮肤上。沈知微一路向上，焚血术的火焰在她身后留下长长的光带，将塔壁上的预言照亮——原来“双凤现，九重倾”不是指天下大乱，是指血脉的融合，是沈知微与昭阳璃的合二为一。
塔顶的风很大，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。周景琰的尸体己经不见，只有先皇后的绝笔信放在龙脉前，信纸被风吹得哗哗响。沈知微拿起信，上面只有一句话：“我的女儿，不必做凤凰，做自己就好。”
她突然明白，所谓的血脉诅咒，从来不是血脉本身，是世人对血脉的执念。周景琰被皇族身份困住，先皇后被凤主的责任困住，而她和昭阳璃，差点被“复仇”困住。
龙脉突然震动起来，塔下传来百姓的惊呼——地面裂开巨大的缝，黑色的雾气从缝里涌出，是被唤醒的龙脉邪气。沈知微走到青铜盘前，将掌心贴在凹槽上，焚血术的火焰顺着她的手臂蔓延，与星图上的纹路重合。
“姐姐，准备好了吗？”昭阳璃的声音与她的声音重合在一起，分不清是谁在说。
“准备好了。”沈知微闭上眼，感受着血脉在体内燃烧。火焰顺着血管流遍全身，带来剧痛的同时，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自由。她不再是沈知微，也不再是昭阳璃，她是她们两个人，是完整的自己。
火焰从她的掌心涌入青铜盘，星图突然亮起，将黑色雾气逼回地缝。在火焰熄灭的瞬间，沈知微看见龙脉上的诅咒被烧尽，露出母亲刻的字：“我的女儿，不必做凤凰，做自己就好。”
塔下传来瑞王的惊呼，沈知微在意识消散前，笑了。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化为光点，融入风中，融入大地，融入所有她爱的人身边——没有血脉的束缚，没有身份的枷锁，只是自由的风。
很多年后，有人说在赤炎谷见过一位女子，她的掌心有半只凤凰印记，身边总跟着位独眼的老妇人（是从冰狱救出的外祖母），和一位断臂的将军（瑞王）。她们在凤凰花丛中酿酒，花瓣落在酒坛上，会发出清脆的鸣响，像凤凰在笑。
没人知道她的名字，只知道她酿的酒，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，只记得自己是谁——这大概，就是“做自己”最好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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