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天监的铜钟在三更时敲响，声音沉闷得像在敲人的心脏，震得阁楼的梁木都嗡嗡作响。沈知微（现在是两人意识的暂时融合体）避开巡逻的侍卫，贴着墙根溜进存放天文仪器的阁楼。她的脚步很轻，像只夜行的猫，左手无意识地蜷着——那是昭阳璃握锁链的姿势，己经刻进了肌肉记忆。
阁楼里弥漫着铜锈味，混杂着星象图的油墨香，墙角的蛛网缠着些发黄的纸，上面画着诡异的星图，与皇陵地宫里的青铜凤像背后的图案完全吻合，只是图上的星辰位置被人篡改过，用朱砂添了几颗本不该存在的星，组成了大梵皇室的图腾。
阁楼中央立着面巨大的青铜镜，高逾三丈，镜面蒙着层灰，边缘却刻着精致的凤凰纹，凤喙衔着的珠子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——是“镇魂珠”，能稳定镜界的入口。沈知微刚靠近，镜面就自动亮起，像被注入了生命，映出她的影子。可镜中的影子却让她浑身一僵——那影子穿着赤红色的宫装，领口绣着金线凤凰，锁骨处没有锁链印记，反而戴着串明珠项链，每颗珍珠都泛着冰蓝的光，与太庙三皇子的玉钥匙材质相同，是用冰狱的寒玉磨成的。
更诡异的是，镜中人的左手握着半块青铜镜，镜面朝下，露出的边缘与她藏在袖中的这半块严丝合缝。
“这就是第三面镜子的入口。”昭阳璃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，带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，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，“母亲的血诏里写过，镜界藏着所有真相，包括太后调换双生子的真正目的。”
沈知微的指尖刚触到镜面，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进去。天旋地转间，无数记忆碎片在耳边炸开：先皇后的哭声、婴儿的啼叫、太后的冷笑、暗卫的刀出鞘声……最后所有声音都汇成一句，像魔咒般缠绕着她：“换过来……必须换过来……”
再次站稳时，她发现自己站在皇宫的角楼上。脚下的木板发出“吱呀”的呻吟，远处的御花园里，周景琰正陪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放风筝。那女孩穿着粉色宫装，扎着双丫髻，心口的火焰胎记透过薄纱隐隐可见——是年幼的沈知微。
可眼前的皇帝与记忆中截然不同。他没穿龙袍，只着一件月白锦袍，袖口挽着，露出小臂上的烫伤疤痕（那是儿时为救先皇后被热水烫的）。女孩的风筝线断了，他弯腰捡起风筝，耐心地重新打结，指尖划过女孩的发顶时，眼神温柔得像春水，甚至会在女孩摔倒时，第一时间冲过去扶住她，嗔怪又心疼地说：“慢点跑，摔疼了吧？”
“这不是真的……”沈知微喃喃自语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清楚地记得，皇帝从未陪她放过风筝，每次见她都像在审视一件物品，眼神里只有算计，没有半分温情。十岁那年她在御花园摔断了腿，他只是冷冷地让太医来看，自己连面都没露。
“镜界里的一切都是反的。”昭阳璃的声音带着警惕，她指着远处的慈安宫，“你看太后的宫殿，门口挂着的不是祈福牌，是诅咒符。”
沈知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果然看见慈安宫的门楣上挂着串黑色的木牌，每个牌子上都用朱砂写着名字，第一个就是“昭阳氏”，上面画着个扭曲的叉，牌底还滴着未干的血。而太医院的牌匾被人凿掉了一半，剩下的字拼成“医者弑人”，门口的石狮子嘴里叼着的不是绣球，是颗人头骨，眼眶里插着两支银针，针尾刻着太后的姓氏。
“跟我来。”昭阳璃的意识主导着身体，她拉着沈知微往翰林院跑。镜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快得离谱，刚跑过两条回廊，天边的晚霞就变成了墨色，路边的宫灯“唰”地亮起，火苗是诡异的绿色，照得人影发着绿光，像从坟里爬出来的鬼。
翰林院的典籍库门虚掩着，推开门的瞬间，无数只飞蛾从里面扑出来，翅膀上都沾着字——是被篡改的史书残页。沈知微随手抓住一只，飞蛾翅膀上的字赫然是“沈氏灭门，主谋瑞王”，墨迹还未干，显然是刚被人写上的。
“别碰它们，”昭阳璃提醒道，“这些是镜界的‘虚妄虫’，会篡改你的记忆。”她拉着沈知微避开飞蛾，走到书架前，指尖划过一排排书册，在最底层抽出一本泛黄的《大周皇室秘录》。书皮是用人皮做的，摸上去温热，像还在呼吸。
翻开的页面上写着：“景琰二十三年，太后于昭阳殿换子，以凤易龙，以女易男。皇子颈间无图腾，公主额有朱砂，恐乱国本，故调换之。”下面附着一幅工笔插画：先皇后刚生产完，虚弱地躺在床上，鬓边还沾着血，眼神却死死盯着太后怀里的襁褓。太后抱着两个襁褓，将绣着龙纹的襁褓（本该是皇子）塞进宫女怀里，又将绣着凤纹的襁褓（本该是公主）抱在自己怀里，而那个被抱走的龙纹襁褓里，婴儿的后颈有个小小的火焰印记——是昭阳璃的胎记，与沈知微的一模一样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沈知微的手开始颤抖，书页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，像有支无形的笔在重写，“周景琰和昭阳璃，才是真正的双生子！先皇后怀的是龙凤胎，哥哥是周景琰，妹妹是昭阳璃！”
昭阳璃的意识也陷入震惊，镜界的画面突然切换到二十年前的寒夜。护城河的冰面上凿开一个洞，太后亲自抱着龙纹襁褓站在洞边，襁褓里的婴儿正在啼哭，声音响亮得像小猫。她的贴身宫女跪在地上哭求：“太后，万万不可啊！那是您的亲外孙！”
太后一脚踹开她，眼神冷得像冰：“亲外孙又如何？他颈间没有我们家族的鸢尾花印记，留着就是祸害！”她将龙纹襁褓扔进冰洞，襁褓上的龙纹被血水染红，在冰水里慢慢下沉。而那个本该被扔掉的凤纹襁褓，却被她偷偷藏进了皇陵——因为凤纹襁褓里的婴儿，后颈有太后家族的鸢尾花胎记，是她的亲外孙女，是她安插在大周皇室的棋子。
“太后是大梵的细作！”沈知微突然明白，背脊泛起寒意，“她的家族是大梵摄政王的分支，当年嫁给先帝就是为了夺权！她调换双生子，是为了让自己的外孙女（昭阳璃）继承大周的血脉，等时机成熟就联合大梵谋反！而周景琰，因为是真正的皇子，又没有鸢尾花胎记，被她视为眼中钉，本该被淹死在护城河里，却被先皇后的人救了下来，换了身份养在宫外！”
镜面突然剧烈震动，阁楼的梁柱开始断裂，木屑像雨点般落下。沈知微看见远处的角楼上，镜中的周景琰正对着她笑，手里拿着半块青铜镜，与她怀里的这半块正好拼成圆形。“想知道更多真相吗？”他的声音穿透崩塌的砖瓦，带着种诡异的诱惑，“来大婚之夜找我，我给你所有答案——包括先皇后的真正死因。”
被拽出镜界的瞬间，沈知微看见镜中的自己和昭阳璃的影子合二为一，变成一个穿着半红半白嫁衣的女子，心口的火焰胎记红得像要滴血，而她的脚下，踩着无数具白骨，每具白骨的额间都有颗朱砂痣——是沈家满门的冤魂。
镜界的最后一幕，是慈安宫的密室里，太后正对着一面镜子说话。镜子里映出的，是大梵摄政王的脸，他的额间图腾与周景琰的一模一样，嘴角噙着冷笑：“告诉璃儿，月圆之夜，用沈知微的血祭镜，第三面镜子就能打开，到时候，整个大周都是我们的。”
沈知微跌坐在钦天监的地板上，浑身冷汗淋漓。袖中的半块青铜镜烫得惊人，像揣着团火。她终于明白，这场双生对决从来不是她和昭阳璃的战争，而是被人精心布下的棋局，而她们，只是棋盘上最关键的两颗棋子。
窗外的月光突然变成血色，照在墙上的星图上，图中代表九重塔的星辰发出刺眼的光——离月圆之夜，只剩七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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