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宁宫的鎏金铜炉里，龙涎香正烧到第三刻。沈知微跪在冰凉的丹墀下，锦盒里的安神香用明黄绸带系着，绸面绣的缠枝莲沾着细小的银线——这是瑞王府特有的工艺，针脚里还藏着半片凤凰花瓣，是她昨夜在王府后院亲手拾的。
“沈医女这香，倒像是用心了。”皇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，凤钗上的东珠在烛火下转着冷光。她的侍女碧云捧着银炉上前，指甲上的凤仙花汁红得刺眼，接过锦盒时，指尖有意无意地在沈知微手背上划了道细痕，“只是这香气……怎么混着些烟火气？”
沈知微低头时，看见手背上的血珠正顺着掌纹往下淌，滴在金砖的缝隙里。这才惊觉，方才碧云换香时，银炉边缘沾着的不是香灰，是暗红的粉末——与她前日在皇后发簪上刮下的迦南香碎屑，颜色一模一样。而香炉里飘出的烟，在梁柱间绕出诡异的弧度，像条吐着信子的蛇。
殿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，打在琉璃瓦上发出“噼啪”声，盖过了宴乐的尾音。林贵妃正旋着最后一个舞步，鎏金腰带上的铃铛突然“铮”地断裂，珍珠散落一地，其中一颗滚到沈知微脚边，沾着的丝线泛着油光——这是西域特制的“断筋线”，遇热即脆，寻常人根本看不出破绽。
“啊——”贵妃的惊呼刺破殿宇。她捂着小腹跌坐在地，石榴红宫装的下摆像被泼了盆浓墨，迅速洇开暗紫色的痕迹。血珠从她指缝间渗出，滴在金砖上的瞬间，竟顺着砖缝里的凹槽流动，渐渐聚成展翅的凤凰形状：尾羽扫过香炉，火星突然变绿；翅尖抵着太后的宝座，紫檀佛珠应声崩断。
“血凤凰！”太后面色惨白如纸，掐着扶手的指节泛青，“永和三年皇后薨逝那日，也现过这凶兆！”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，首首射向沈知微，“是谁给你的胆子，敢在寿宴上弄鬼？”
御医们连滚带爬地扑过去，为首的张院判刚搭脉就在地，药箱摔开，里面的银针散落，针尖沾着的药渣里，混着几粒细小的红花籽——这东西性烈，寻常安胎药里绝不会放。“是……是红花！”他声音发颤，“娘娘腹中药性霸道，分明是……是冲着龙胎来的！”
皇后猛地拍案而起，凤袍的拖尾扫过满地狼藉，带起的风卷走了沈知微脚边的珍珠：“方才只有沈医女近过贵妃身！她献的安神香定有古怪！”碧云立刻上前，从沈知微袖中摸出个油纸包，打开的瞬间，满殿都飘起刺鼻的药味——是晒干的红花，纸包边角还印着太医院的朱印。
“不是我的！”沈知微攥紧拳头，指骨抵着掌心的裂玉簪，簪头的缺口硌得皮肉生疼，“这香是瑞王殿下亲手调配的，里面只有凤凰花和艾草！”她看向瑞王的席位，却见他正被几位亲王围着敬酒，目光隔着人群递过来，左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——这是他们约定的“有诈”暗号，尾指还悄悄指向皇后的袖口。
那里果然鼓鼓囊囊的，像藏着什么东西。
“瑞王殿下？”皇后冷笑一声，示意碧云呈上银炉，“可这炉里的香灰，经张院判查验，确有红花成分。沈医女总不会说，是瑞王殿下要谋害龙胎吧？”她步步紧逼，凤钗上的珠翠扫过沈知微的脸颊，“还是说，你仗着与瑞王亲近，就敢在太后面前放肆？”
沈知微突然注意到，皇后的袖口沾着点金粉，与贵妃断裂的腰带上的鎏金粉末如出一辙。而地砖上的血凤凰，翅尖处的血迹正在变干，露出底下刻着的细小纹路——这不是自然形成的，是有人提前用铁笔在砖上刻好了凹槽，再涂上遇血显色的矿物粉，只等血液流淌填充。
“这血凤凰是假的！”她突然扑向血痕，指尖蘸着血往凹槽里探，“你们看！这砖上有刻痕！是人为设计的！”
“放肆！”太后的怒喝震得烛台摇晃，“敢在哀家寿宴上验血，你是嫌命太长了！”侍卫立刻上前扭住她的胳膊，铁链锁在腕间的刹那，沈知微突然想起瑞王说过的话：“坤宁宫的地砖下埋着先皇后的凤印，遇至亲之血会发烫。”
果然，手腕的皮肤传来灼痛，铁链的阴影投在砖上，竟与血凤凰的翅膀重叠。她猛地抬头，看见皇后嘴角勾起的冷笑，看见碧云悄悄将一包粉末塞进袖中，看见瑞王正假装醉酒打翻酒壶，酒液在地上漫开的轨迹，正好浇灭了血凤凰的头部——那是在提醒她：“别碰核心，有诈。”
“拖下去！”太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杖毙！让她给枉死的龙胎偿命！”
侍卫拖拽的瞬间，沈知微的药箱从怀中滑落，《彤史录》掉出来，摊开在血凤凰的尾羽处。七月十五那页的朱批“双生”二字突然泛出血光，与地砖上的血迹产生共鸣，发出细微的嗡鸣。她看见皇后的脸色瞬间变了，碧云的手甚至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——她们怕的不是“谋害龙胎”，是这册古籍里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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