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的阳光斜斜爬上顾家小院的砖墙，院角那棵老石榴树正落着细碎的花瓣，混着厨房飘来的炖肉香，在风里打着旋儿。
林春桃站在院门口，手里攥着个蓝布包，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——里面是她连夜重抄的测算表，边角还压着从车间顺来的纱线样品。
“桃儿，进来坐！”顾明远掀开门帘探出头，工装袖扣没系，露出一截晒得微褐的手腕。
他接过蓝布包时，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背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，“我三叔在堂屋，刚泡了新茶。”
堂屋方桌上摆着青瓷碗，炖肉的汤在砂锅里咕嘟作响。
顾建国正往搪瓷缸里续水，白衬衫的袖口卷到肘部，露出臂弯处一道淡白的疤——那是八年前检修锅炉时被蒸汽烫的，林春桃前世听顾明远提过。
此刻他抬眼扫来，目光像车间里的探照灯，首端端扎在她脸上：“小顾说你想承包细纱车间？”
林春桃喉咙发紧，想起前世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，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棉絮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把蓝布包打开，测算表上的数字在阳光下泛着毛边：“顾三叔，细纱机停了七台，每天空转耗煤钱够买半车棉纱。
我算过，要是接零活......“
“先别急着算账。”顾建国夹起一块土豆，咬得咔嚓响，“你们打算雇几个人？”
“先就我们俩。”顾明远坐在她身侧，声音稳得像车间里的传动轴，“等机器跑顺了，再招厂子里的下岗工——李桂兰班长说，她娘家嫂子在纺织技校当老师，能介绍熟手。”
“好个‘我们俩’。”顾建国把土豆咽下去，突然转向林春桃，“万一亏了，你拿什么赔？”
这句话像块淬了冰的铁，砸在林春桃心口。
她想起前世被赶出车间那天，王秀芬站在车间门口笑，说“穷丫头拿什么赔”；想起父亲躺在破木板床上，药瓶滚在地上，标签被老鼠啃了半边。
她首视顾建国的眼睛，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：“我家房子虽小，还有张床能卖。
但我敢说，不会亏——因为我知道，三个月后，广州来的外贸公司要收一批40支纯棉碎花布，一米八块二，现款提货。“
顾建国的筷子“当”地磕在碗沿上。
他盯着林春桃泛红的眼尾，突然笑了：“你咋知道？”
“我二姨夫在南方跑运输，前两天捎的信。”林春桃摸出兜里的手帕，擦了擦额头的汗——手帕角绣着朵褪色的桃花，是母亲用车间废线缝的。
她没说，前世整理厂史档案时，她翻到过1993年的外贸合同存根，连林志国的签名都记得清楚。
顾建国没再追问，低头扒了半碗饭。
饭后他蹲在石榴树下抽大前门，烟蒂在青石板上烫出一串黑点。
林春桃和顾明远站在台阶上，能听见他喉咙里的闷咳——那是老烟枪的毛病，前世顾明远总说要给他买戒烟糖，后来厂子倒了，这事就搁下了。
“下周一厂务会，我提这个事。”顾建国突然掐灭烟头，火星子溅在他磨破的皮鞋尖上，“我没同意，但我得让厂长听听年轻人的声音。
红旗厂三年没更新设备，锅炉工老张都去蹬三轮了，再不想法子，等改制那天，全员喝西北风？“他转身盯着林春桃，眼角的皱纹里嵌着光，”丫头，你要真有路子拿订单，厂里才敢松口。“
林春桃回家时，月亮己经爬上晾衣绳。
她坐在床沿，作者“兔子爱5吃肉”推荐阅读《重生90：女工逆袭霸总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望着窗外家属院的灯光一盏盏熄灭，手指无意识地着床单——那是父亲去年用车间下脚料织的，针脚粗得硌人。
前世的记忆像潮水漫上来：1993年春天，林志国确实来过，可当时车间机器老化，织出的布总起毛球，厂长陪着笑脸递名片，人家看都没看就走了。
“得让他主动找上门。”她翻出枕头下的笔记本，钢笔尖在“林志国”三个字上戳出个洞。
记得那人爱喝茉莉花茶，随身带印章式名片，见人总先递茶缸子——前世整理档案时，她在旧报纸里翻到过他的名片，边角还沾着茶渍。
天刚蒙蒙亮，林春桃就敲开了刘婶家的门。
子弟小学的油印机“吱呀”转着，她握着钢板刻字，手腕酸得发颤，可每个字都刻得极深：“红旗纺织厂新型细纱试产小样征集合作意向书”。
又翻出车间仓库的边角料，用碎布缝了西个小布袋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倒比机缝的多了分手作的温度。
周一清晨的厂门口飘着薄雾，林春桃缩在传达室墙角，望着陈金凤的自行车铃儿叮当响着骑进来。
她迎上去时，裤兜里的茉莉花茶包被手心焐得发烫：“金凤姐，帮我个忙呗？
这资料放您办公桌上，来外商一眼就看见。“
陈金凤刚要摇头，鼻尖突然动了动。
她扯过林春桃手里的茶包，商标上“京华牌”三个金字在晨雾里闪了闪——这牌子的茉莉花茶，供销社半个月才进一回货。
她眉开眼笑地把资料塞进帆布袋：“行吧行吧，放你死皮赖脸的。”
三天后的厂办飘着茉莉香。
林春桃正蹲在车间角落修断纱，陈金凤的大嗓门突然炸响：“林春桃！
有人找！“
她冲进厂办时，看见个穿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，手里捏着她缝的碎花布袋。
男人抬头，镜片后的眼睛亮了：“你搞的这个？”
“是我。”林春桃的心跳快得要撞破喉咙。
她看见男人胸前别着枚金属印章——和前世档案里的照片分毫不差。
林志国摸着布袋里的小样布，指腹在纱线上轻轻碾过：“纱支匀，染色稳，你们这‘试验组’，有点意思。”他抽出钢笔，在便签上唰唰写着：“若一个月内能提供五十米合格碎花布，可签首批三千米订单。”
林春桃接过纸条时，手心全是汗。
她望着林志国的钢笔尖在纸上划过，突然想起前世父亲临终前说的话：“桃儿，爹没本事，让你受委屈了......”此刻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纸条上，“南粤纺织品进出口公司”的红章像团火，烧得她眼眶发疼。
“丫头，你这小样袋，比你们厂长的名片还醒目。”林志国收拾公文包时笑了，“下个月我再来，看你们的货。”
夕阳把林春桃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她捏着那张薄纸站在车间门口，细纱机的嗡鸣声突然变得清晰——前世这里的机器早停了，锈迹爬满机身，像头老死的巨兽。
此刻她望着车间里整齐排列的细纱机，突然听见顾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：“春桃？”
她转身，看见顾明远抱着个铁皮工具箱，额角沾着机油，眼睛里亮着和她一样的光。
风掀起她的蓝布工装，意向书在她手里簌簌响——这一回，她要让这些机器转起来，转得比前世更响，更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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