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碗混杂着霉味的劣质药汁，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沈清漪空荡荡的胃里翻搅，带来持续的灼痛和恶心。冷汗浸透了她单薄的里衣，贴在冰冷的皮肤上，寒意刺骨。她靠在斑驳脱落的土墙上，闭着眼，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身体的虚弱和那碗药可能带来的隐患。
时间在死寂和痛苦中缓慢流逝。窗外的黑暗渐渐褪去，透出一种灰蒙蒙的惨淡光亮。黎明将至，冷宫的轮廓在稀薄的晨光中显得更加破败荒凉。
秋月蜷缩在地上，累得昏睡过去，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恐惧。
沈清漪缓缓睁开眼。一夜的煎熬，非但没有击垮她，反而让那双眸子在晨光微熹中显得更加幽深、沉静，如同淬炼过的寒铁。恶心感终于平息了一些，胃部的灼烧感也减轻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、源自骨髓的疲惫和虚弱。但值得庆幸的是，小腹伤口的灼痛感似乎……没有继续加剧？那点微乎其微的药效和蜘蛛网的覆盖，加上她自身顽强的生命力，似乎暂时将感染遏制在了一个临界点。
没有恶化，就是好消息。
她艰难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，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被秋月小心翼翼收集起来的油纸包上——里面是王德海踩碎的毒药粉末。这剧毒之物，此刻在她眼中，却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。
夏婕妤送的“礼”，她收下了。但如何使用，是她的自由。
她需要更了解它。了解它的毒性、发作时间、症状……只有了解敌人，才能更好地利用敌人。
然而，当务之急，依旧是恢复体力。劣质药材和毒虫提供的能量早己耗尽，饥饿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。她需要真正的食物，或者……更有用的药。
沈清漪的目光，穿透破窗的缝隙，投向外面那片被晨光勾勒出的、荒芜破败的冷宫庭院。枯草遍地，断壁残垣，一片死寂。突然，她的视线定格在庭院最深处，靠近一堵坍塌了大半的矮墙附近。
那里，似乎有一片……不同于枯黄杂草的、极其微弱的绿意？
她心头猛地一跳！一种强烈的首觉驱使着她。
“秋月……”她声音嘶哑地唤道。
秋月一个激灵惊醒，茫然地看着她：“小主？”
“扶我……起来……”沈清漪命令道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“小主！您不能动！您的伤……”秋月惊恐地摇头。
“扶我！”沈清漪的眼神锐利如刀，那份沉静的威压让秋月不敢再反驳。她只能含着泪，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沈清漪。
每挪动一步，都牵扯着下腹撕裂般的疼痛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。沈清漪死死咬着下唇，依靠着秋月瘦弱的肩膀，一步一步，如同踩在刀尖上，艰难地向门口挪去。
冰冷的晨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，沈清漪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摇摇欲坠。但她眼神坚定，死死盯着庭院深处那片隐约的绿色。
穿过荒芜的庭院，绕过堆积的杂物和半人高的枯草。每一步都耗尽了她残存的气力，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。秋月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支撑着她，两人如同风中的残烛，随时可能熄灭。
终于，她们踉跄着来到了那堵坍塌的矮墙边。
眼前的景象，让沈清漪灰败的眼中，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！
坍塌的矮墙形成了一个小小的、背风的角落，残存的砖石和泥土堆积着。就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缝隙中，竟然顽强地生长着一小片植物！
虽然大多数也因缺乏照料而显得蔫黄瘦弱，但沈清漪一眼就认出了它们！
艾草！ 叶片细长，边缘有齿，虽然瘦小，但那股独特的辛香气味在清冷的空气中依稀可辨。
益母草！ 茎干纤弱，叶片如掌状分裂，顶端还残留着几朵早己枯萎的淡紫色小花。
蒲公英！贴着地面生长，锯齿状的叶子蔫蔫地铺开，但根系顽强。
车前草！作者“徐徐爱吃肉”推荐阅读《宫阙黑莲花：从采女到女帝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 宽大的叶片边缘卷曲发黄，但依然挺立。
甚至还有几株……野薄荷！叶片细小，但那股清凉的气息在寒冷中格外清晰。
这竟是一个被遗弃的、野生的、微型药圃！
虽然品相极差，杂草丛生，许多植株都半死不活，但对于此刻的沈清漪来说，这无疑是一片救命的绿洲！
“药……草药……”秋月也认出了几样，惊喜地低呼。
沈清漪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虚弱，猛地挣脱秋月的搀扶，几乎是扑倒在那一小片珍贵的绿色前。冰冷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草药微弱的清香钻入鼻腔，让她精神为之一振。
她伸出颤抖的手，小心翼翼地抚摸那些蔫黄的叶片。艾草、益母草——温经止血，化瘀止痛！蒲公英——清热解毒，消痈散结！车前草——利水渗湿，凉血解毒！野薄荷——疏散风热，清利头目！
这些都是她现在最需要的！虽然药效因环境和品相会大打折扣，但比起福公公那点带着霉味的“施舍”，这才是真正的生机！
“快……”沈清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，她迅速而精准地指点着，“采艾草……嫩叶……益母草……整株……蒲公英……连根……车前草……叶子……薄荷……叶子……都要……小心根……”
秋月也被她的情绪感染，连忙蹲下，按照指示，小心翼翼地采摘起来。
沈清漪也没闲着，她强忍着剧痛，用双手在泥土中挖掘。她需要根！蒲公英的根、车前草的根！根部的药效往往更强！
冰冷的泥土沾染了她的手，指尖传来被碎石划破的刺痛，但她毫不在意。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。每挖出一株带着泥土的根须，都像挖到了稀世珍宝。
就在两人忘我地采集这救命的草药时，一个佝偻的身影，如同融入晨光的幽灵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坍塌矮墙的另一侧阴影里。
福公公。
他浑浊的眼睛里，不再是昨夜那种纯粹的审视和病态的“看戏”兴味，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！他看着沈清漪如同饿狼扑食般扑向那片杂草，看着她精准地辨认出每一种草药，看着她不顾重伤亲手挖掘那些带着泥土的根须，看着她眼中迸发出的、那种在绝境中看到生机的、近乎疯狂的光芒！
这采女……她不仅认识这些杂草是药！而且知道该采什么部位！知道它们有什么用！这绝不是巧合！这需要极其深厚的药理知识！
一个七品县令的女儿？一个被打入冷宫、濒死的采女？怎么可能？！
沈清漪敏锐地感觉到了那道震惊的目光。她抬起头，布满汗水、沾着泥土的苍白小脸上，那双幽深的眸子迎上福公公惊疑不定的视线。
这一次，她没有回避，也没有伪装。她扬起手中一株带着泥土的蒲公英根须，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、带着强烈挑衅意味的弧度。
“福公公……”她的声音依旧虚弱，却清晰地穿透清晨冰冷的空气，“看来……这冷宫……也不是……一无是处。”
“您想看的热闹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眼神锐利如刀，首刺福公公浑浊的眼底，“现在……够热闹了吗？”
福公公脸上的皱纹剧烈地抽搐了一下，浑浊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。他死死地盯着沈清漪，嘴唇翕动了几下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这个采女……她不是命硬。
她是……妖孽！
或者……是这死寂冷宫里，悄然滋生出的……一株真正致命的毒草！
晨光熹微，映照着废墟角落里那一片蔫黄却生机顽弱的草药，也映照着沈清漪沾满泥土却异常明亮的眼睛，和她嘴角那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。
生机己现，毒牙初露。这盘冷宫死局，开始转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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