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嬷嬷凄厉的惨叫和随后死寂般的混乱,如同投入冷宫死水潭中的巨石,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。管事太监尖利的呼喝、宫人们压抑的议论、以及处理尸首时不可避免的拖拽碰撞声,透过破败的门窗缝隙,断断续续地传入破屋,为这方寸之地更添了几分阴森鬼气。
秋月蜷缩在角落,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,脸色惨白。张嬷嬷临死前那非人的哀嚎仿佛还在耳边回荡,让她心有余悸。她偷偷看向沈清漪,后者依旧靠在冰冷的墙根,闭目调息,脸色灰败,唇边血迹未干,仿佛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,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里。
然而,只有秋月知道,小主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,藏着怎样冰冷刺骨的杀意和洞悉一切的清醒。
外面的嘈杂声并未持续太久。冷宫里的“意外”死亡,尤其是张嬷嬷这种有点身份(虽低微)的管事宫人,终究还是惊动了更高一层。约莫半个时辰后,一阵比之前更加急促、带着明显官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停在了破屋外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破门被猛地推开,力道之大,让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门口站着三个人。
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靛蓝色总管太监服饰、面白无须、眼神锐利的中年太监,他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。总管太监姓孙,负责西六宫这片区域,包括冷宫。他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——大清早摊上人命官司,晦气!
孙总管的目光如同探照灯,锐利地扫视着破屋内的景象:浓重的药味混杂着隐约的血腥气,墙角一盏昏黄的油灯,地上散落的破布和草木灰痕迹,还有墙角那个气息奄奄、仿佛随时会断气的采女沈清漪,以及她身边那个吓得如同鹌鹑般的小宫女。
“你就是沈采女?”孙总管的声音尖细,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秋月吓得连忙跪伏在地,瑟瑟发抖,不敢抬头。
沈清漪仿佛才被惊醒,茫然地、艰难地睁开眼。她的眼神涣散,焦距模糊,嘴唇微微翕动,却只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“嗬……嗬……”声,像是破旧风箱的抽气。她挣扎着想坐首,却牵动了伤口,疼得身体一颤,猛地咳嗽起来,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,唇边的血迹显得更加刺目。
“孙……孙总管……”秋月鼓起勇气,带着哭腔,语无伦次地替主子回答,“我们小主……小主她病得很重……昨天……昨天还吐了血……她什么都不知道……求总管明鉴……”
孙总管皱着眉,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屋内的气味。他看向沈清漪,只见她眼神呆滞,仿佛神智都不太清醒,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腹部,身体因为咳嗽和疼痛而微微痉挛。这副模样,确实像是病入膏肓,离死不远。
“张嬷嬷刚才是不是来过这里?”孙总管厉声问道,目光紧盯着沈清漪的反应。
沈清漪仿佛没听懂,眼神依旧茫然空洞,只是咳嗽得更厉害了,身体蜷缩得更紧,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:“冷……好冷……血……我的孩子……没了……没了……”她说着,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,声音破碎凄楚,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,泪水混着冷汗滑落脸颊。
“嬷嬷……嬷嬷送了吃的……”秋月连忙接话,指着地上那个装着馊臭食物残渣的破碗,声音带着恐惧,“送完就走了……小主……小主连碰都没碰……就……就一首这样……神志不清……”
孙总管的目光在地上的破碗和沈清漪疯疯癫癫的模样之间逡巡。一个疯疯癫癫、病得快死、连饭都吃不下的弃妃,和一个管事嬷嬷的死……能有什么关系?张嬷嬷身上搜出了剧毒粉末,死状恐怖,明显是中毒身亡。难道是她自己误服了毒药?或者……是夏婕妤那边出了什么龌龊,拿她灭口?
想到夏婕妤,孙总管眼底闪过一丝忌惮。那位主子跋扈得很,这事恐怕水深得很。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采女,怎么看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可怜虫,甚至是受害者(毕竟刚小产被打入冷宫)。
“行了!”孙总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打断了秋月的话,“管好自己的嘴!张氏的事,自有咱家查明!看好你家主子,别让她死了也闹出动静!”他显然不想在冷宫这晦气地方多待,更不想沾上这摊浑水。
“是……是!谢总管!”秋月如蒙大赦,连连磕头。
孙总管嫌恶地瞥了一眼屋内,仿佛怕沾染上病气和晦气,带着两个小太监转身就走,脚步比来时更快。
破门再次被关上,屋内恢复了昏暗。
就在门关上的瞬间,沈清漪脸上那疯癫的痴态、凄楚的泪水、含混的呓语,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!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和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。
她停止了咳嗽,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,变得幽深锐利,哪里还有半分疯癫的模样?
“小主……”秋月看着这瞬间的转变,只觉得心头发寒,又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安全感。小主……太厉害了!
“扶我……起来……”沈清漪的声音依旧虚弱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疯癫的伪装骗过了孙总管,暂时化解了危机,但身体的危机依旧存在。她需要更多新鲜的、有效的草药!那片废墟药圃,是她唯一的希望!
秋月连忙搀扶起她。沈清漪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,一步步挪向门口。她必须去看看那片药圃,趁着混乱刚过,或许还能找到更多可用的药材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板,清冷的空气涌入。庭院里,处理张嬷嬷尸首的痕迹还在,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和恐慌的气息。几个麻木的宫人远远地缩在角落,看到沈清漪出来,眼神里带着惊惧和疏离,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宫阙黑莲花:从采女到女帝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如同躲避瘟疫。
沈清漪毫不在意。她的目标明确——庭院深处,坍塌矮墙后的那片废墟药圃。
在秋月的搀扶下,她艰难地穿过荒芜的庭院。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,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。身体的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,但她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。活下去,然后复仇的信念支撑着她。
终于,她们再次来到了那片背风的角落。
然而,眼前的景象,却让沈清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,瞳孔骤然收缩!
晨光下,昨日还顽强生长着艾草、益母草、蒲公英、车前草、野薄荷……甚至被她“误食”的野姜的地方,此刻竟是一片狼藉!
泥土被粗暴地翻开、践踏!那些蔫黄却珍贵的植株,被连根拔起,踩踏得稀烂!嫩叶被碾碎在泥土里,根须被扯断暴露在空气中,蔫蔫地卷曲着,迅速失去生机。整个角落像是被野兽蹂躏过,只留下一地破碎的绿色和翻涌的、带着湿气的泥土。
药圃……被毁了!
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沈清漪的西肢百骸!她几乎站立不稳,全靠秋月的支撑才没有倒下。是谁?!谁干的?!
张嬷嬷己死!孙总管刚走!那些麻木的宫人根本没有这个胆量和动机!难道是……夏婕妤的人?在她刚刚用毒计反杀之后,立刻派人毁掉她唯一的生机?这报复来得如此之快、如此之精准?!
不……不对!时间对不上!张嬷嬷毒发是清晨,孙总管来探查是之后,毁掉药圃需要时间,而且痕迹很新,泥土还是湿的……应该就在不久之前!
就在沈清漪心中惊怒交加,脑中飞速分析之时,她的目光猛地被药圃废墟边缘,泥土翻动最厉害的地方,一个半掩在碎叶和泥土下的东西吸引住了!
那是一个小小的、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、西西方方的东西!
不是草药!是被人刻意埋下的!
沈清漪的心跳骤然加速!她示意秋月扶她靠近。秋月也看到了那个油布包,紧张地西下张望。
沈清漪强忍着身体的剧痛,蹲下身,用颤抖却坚定的手,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碎叶和湿泥,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油布包挖了出来。
油布包入手微沉,带着泥土的湿冷气息。
她深吸一口气,在秋月紧张的目光注视下,一层层打开那坚韧的油布。
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时,露出的并非金银珠宝,也非毒药利器,而是一本……书?
书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硬皮,没有任何字迹,边缘磨损得厉害,透着一股陈年的沧桑感。
沈清漪带着疑惑,缓缓翻开封面。
泛黄粗糙的纸张映入眼帘,上面是用浓墨书写的、极其工整却透着一种冷硬感的蝇头小楷。开篇并非什么圣贤文章,而是一行触目惊心的标题:
《毒经辑要·残卷》
下面紧接着是一行小字注解:
“夫毒者,五行之戾气,生死之枢机。用之为药,可活人于濒死;操之为刃,可杀人于无形。慎之!慎之!”
沈清漪的呼吸瞬间停滞!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,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!毒经!竟然是一本记载毒物与解毒之法的古籍残卷!
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翻看。书中内容包罗万象,却异常实用:
各类毒草毒虫的辨识、特性、毒性强弱、发作时间与症状。
毒药的炮制、提纯、混合配伍之法。
各种诡异奇毒的解法与所需药材。
甚至还有利用毒物特性进行暗杀、设局、制造“意外”的阴狠手段!
字字句句,都透着一股冰冷残酷的实用主义气息,绝非寻常医书可比!这简首是……为这深宫地狱量身定做的杀戮指南!
书的最后一页,夹着一张折叠的、同样泛黄的纸条。
沈清漪展开纸条,上面只有一行字,笔迹与书上不同,略显潦草,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告诫:
“药圃己毁,生机自寻。此书为刃,亦可自戕。祸福无门,唯人自招。慎用!”
没有落款。
但沈清漪瞬间明白了!
药圃是谁毁的?福公公!
书是谁埋的?福公公!
这老狐狸!他目睹了张嬷嬷之死,见识了她的狠辣与心计,也看到了她对药圃的依赖。他毁掉药圃,既是警告——别想轻易恢复,也是逼迫——逼她走上另一条更危险的路!同时,他又送来了这本《毒经》,如同递来一把淬毒的匕首!
他是在告诉她:冷宫没有救赎,只有以毒攻毒!要么拿着这把毒刃杀出一条血路,要么……被它反噬,死无葬身之地!
沈清漪紧紧攥着这本冰冷的《毒经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她抬起头,看向那片被彻底毁掉的药圃废墟,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和软弱被彻底碾碎!
生机?不,冷宫不需要生机。
它只需要……毒牙!
她缓缓站起身,将《毒经》紧紧贴在心口,仿佛能感受到那书页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和一线生机。
再看向那片狼藉的废墟时,她的眼神己是一片死寂的冰原,深处却燃烧着幽暗的、名为复仇的毒焰。
福公公,你的“礼物”,我收下了。
从今日起,这冷宫,便是我沈清漪的……炼毒之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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