悬壶谷的药圃深处，薄雾像一层湿冷的纱，缠在晾晒的毒草上。云怜捏着银质蛊哨的指节泛白，哨口的铜纹被体温焐得发烫 —— 那是万毒门历代相传的「控蛊令」，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震颤。
“谷主确定要这么做？” 她盯着石台上捆着的血煞教俘虏，那人被「锁灵索」缠得像团粽子，嘴里塞着浸过「哑声散」的布团，只能发出嗬嗬的闷响。俘虏脖颈处的青筋暴起，隐约能看见三日前沈砚秋种下的「心棋蛊」虫卵在皮下蠕动，像串淡青色的珠子。
沈砚秋坐在竹编的躺椅上，月白道袍的袖口沾着新鲜的药汁。他刚用青玉算盘推演完蛊虫的活动轨迹，算珠上的暗纹还残留着淡金色的轨迹：“改良版的心棋蛊需要活体温养，血煞教的体质最适合。” 他咳嗽两声，帕子掩唇时，指缝漏出的药粉落在石台上，瞬间化作细小的粉色蝴蝶 —— 那是「幻心散」的高阶形态，能让施术者清晰看见目标的灵识活动。
“可万毒门的规矩……” 云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母亲留下的毒经里明确记载，「心棋蛊」需以施术者心头血喂养，一旦种下便与主人性命相连。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，那里还留着昨夜刺破指尖的疤痕，结痂的血渍呈诡异的蛛网状 —— 与沈砚秋掌心的旧伤隐隐呼应。
“规矩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” 沈砚秋屈指轻弹，一枚通体翠绿的蛊虫从玉瓶里爬出来，落在他的指尖。蛊虫尾端拖着极细的银丝，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，“这是用你的血和悬壶谷的「回魂草」培育的，试试？”
云怜的指尖刚触到蛊虫，俘虏突然剧烈挣扎起来。锁灵索勒得他皮肉外翻，皮下的青色虫卵竟顺着血脉向上游走，在眉心凝成一个模糊的「艮」字。石台上的粉色蝴蝶突然躁动，翅膀扇动的频率与沈砚秋袖中青玉算盘的震颤完全同步。
“他的灵识在抵抗。” 沈砚秋的声音带着笑意，算珠在袖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，“血煞教的「血炼术」能暂时压制蛊虫，你该用万毒门的法子了。”
云怜深吸一口气，将蛊虫按在俘虏的天灵盖上。银哨凑到唇边时，她突然瞥见沈砚秋的左手 —— 那道三百年前留下的旧伤正泛着淡金色的光，伤口边缘的纹路像无数细小的棋子在攀爬。
“以吾之血，唤尔之魂 ——” 她吹响蛊哨，哨音尖锐得像淬了毒的针。万毒门的秘传口诀刚念到一半，石台上的粉色蝴蝶突然炸开，化作漫天飞舞的棋纹，在俘虏的灵识投影中组成残缺的棋盘。
“这是……” 云怜的瞳孔骤缩。那些棋纹的排列方式，竟与母亲信里夹着的残图分毫不差！图上标注的「艮位」此刻正泛着红光，与俘虏眉心的青色印记完全重合。
沈砚秋的咳嗽声突然急促起来。他按住左手的旧伤，指腹下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般灼痛。三日前在禁地冰棺里看到的骸骨浮现眼前 —— 那具与他容貌一致的枯骨，右手紧握的黑色棋子正是落在「艮位」，棋子上的裂纹与此刻俘虏灵识中的棋纹形成跨越时空的共鸣。
“继续念口诀。” 他的声音发颤，算珠在袖中疯狂转动，算珠间的暗纹突然亮起，映出冰棺底部的古篆：「棋定三生，魂归天元」。
云怜咬着牙念完剩下的口诀。银哨的尾音刚落，俘虏天灵盖上的蛊虫突然钻进皮肉，留下一个铜钱大小的血洞。他的瞳孔骤然涣散，灵识投影中的棋盘开始自动补全，淡青色的蛊虫在「艮位」周围组成严密的防御阵形，像在守护什么重要的东西。
“为什么是艮位？” 云怜抓住沈砚秋的手腕，他掌心的旧伤竟渗出细密的血珠，滴落在石台上，与俘虏的血融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图，“冰棺里的骸骨……”
“三百年前，那里本该是我的位置。” 沈砚秋抽回手，袖口遮住伤口时，算珠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他看着俘虏灵识中凝固的棋局，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禁地看到的景象 —— 骸骨心口嵌着的黑色棋子，表面刻着的正是万毒门的「千蛛噬心」图腾。
俘虏突然发出嗬嗬的怪笑，塞在嘴里的布团被挣掉，露出染血的牙齿：“沈砚秋…… 你以为用万毒门的蛊就能控制血煞教？”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磨铁，“老教主早就说过，当年害我们的人里，就有个会用棋蛊的伪君子！”
云怜的银哨差点脱手。母亲信里的话突然在脑海中炸开：「勿信落子无悔，其首领与害你外公者同源」。她猛地看向沈砚秋，却见他正用青玉算盘的边缘划开俘虏的手腕，鲜血滴在算珠上，瞬间凝成与冰棺古篆相同的字迹。
“你外公是谁？” 沈砚秋的指尖悬在算珠上方，那里的血字正随着俘虏的心跳闪烁，“万毒门老门主云沧海，对吗？”
俘虏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。他看着沈砚秋掌心的旧伤，突然剧烈抽搐起来，皮下的蛊虫在灵识中组成的棋局开始崩溃，「艮位」的红光越来越亮，最终化作一只血色蜘蛛，顺着锁灵索爬向云怜的脚踝。
“小心！” 沈砚秋的算珠突然弹出，精准地砸在血色蜘蛛身上。蛊虫爆发出刺目的光，消散前在空中留下半枚棋盘碎片的虚影 —— 与沈砚秋贴身携带的青玉令牌缺口严丝合缝。
俘虏的身体软软倒下，眉心的「艮」字印记己经发黑。云怜踢开他的手腕，却发现其灵识投影并未消散，而是化作半张残破的地图，标注着万毒门旧址的方向，图上用朱砂画着与冰棺古篆相同的符号。
“这是…… 毒经的藏匿处？” 她的声音发颤，胎记突然在锁骨处发烫，那里的蛛网状纹路竟与地图上的符号完全重合。
沈砚秋收起青玉算盘，算珠上的血字己经隐去，只留下淡淡的蛊虫爬行痕迹：“你母亲当年把毒经藏在了悬壶谷的禁地，用的就是血煞教的「血炼术」。” 他咳嗽着起身，道袍下摆扫过石台上的血迹，在地面拼出残缺的棋盘，“现在你信了？”
云怜攥紧银哨，指节抵着唇瓣才没让自己哭出声。母亲信里夹着的残图、冰棺骸骨的棋子、俘虏灵识中的地图……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真相 —— 三百年前那场席卷万毒门的灾难，沈砚秋绝非旁观者。
“我外公到底是怎么死的？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银哨的铜纹硌得掌心生疼，“你袖中那半块令牌，另一半是不是在落子无悔手里？”
沈砚秋的脚步顿在竹篱边。晨雾在他身后聚成模糊的影子，像三百年前诛仙台上的硝烟。他没有回头，只是轻轻拨动青玉算盘，算珠碰撞的脆响里，藏着谁也听不懂的叹息：“等你能让心棋蛊在「天元」位成形，我就告诉你所有事。”
云怜看着他消失在药圃尽头的背影，突然发现石台上的血迹己经凝成完整的棋盘，「艮位」的红点正在缓慢移动，最终停在指向禁地的方向。她弯腰捡起那枚从算珠上掉落的血渍，指尖触到的瞬间，胎记突然蔓延至胸口，与沈砚秋掌心的旧伤形成跨越时空的共鸣。
远处的静室里，沈砚秋正用银针挑开掌心的旧伤。鲜血滴在枯山水棋局上，「艮位」的石子突然自行转动，露出底下刻着的「云」字。他看着青玉算盘上浮现的推演结果 —— 三日后，万毒门旧址，落子无悔的人将用另一半令牌开启毒经秘库。
“青禾。” 他将沾血的银针丢进药碗，“告诉云怜，明日开始学种「天元蛊」。”
药圃里的薄雾渐渐散去，云怜蹲在石台前，用银哨的尾端在俘虏的灵识投影上划出痕迹。地图上的朱砂符号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，她突然想起沈砚秋刚才的话 —— 三百年前，冰棺里的位置本该是他的。
那自己呢？母亲信里说的「可托以性命的棋纹者」，到底是救赎，还是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？
她将银哨按在胎记发烫的位置，万毒门的控蛊口诀在舌尖打转，却迟迟不敢念出下一句。石台上的血色棋盘在阳光下渐渐褪色，只有「艮位」的红点依旧醒目，像谁在棋盘上落下的一滴血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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