炸药包的引线嘶嘶地吐着火星，项建国抱着它滚进日军炮楼的射击死角。泥土被炮弹掀得漫天飞舞，汉阳造步枪从肩头滑落，枪托磕在岩石上发出闷响。他望着三米外那扇铁闸门，鬼子的机枪正从射击孔里喷出火舌，赵文斌的眼镜片就在刚才被流弹击碎，碎片混着血珠溅在他的军装上。
“建国！快！” 王铁蛋的吼声被爆炸声吞没。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，刚才为了掩护项建国，被机枪子弹扫中，粗布军装被血浸透，像块吸饱了水的红布。战壕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战友，有个新兵的钢盔滚到脚边，里面还留着半块没吃完的窝头。
项建国咬断引线，抱着炸药包冲向铁闸门。导火索在掌心烧出灼痛，他想起李翠花纳鞋底时总说 “紧攥着才不会松线”。就在将炸药包塞进闸门缝隙的瞬间，一颗手榴弹在旁边炸开，冲击波把他掀飞出去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什么也听不见。
硝烟散去时，炮楼的铁闸门己经塌了半边。项建国爬起来，满嘴都是血腥味，刚要端枪冲锋，却看见王铁蛋趴在地上，右手还保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。他的步枪滑落在地，枪管上还缠着那块红布条 —— 通信兵小李的遗物，现在沾满了班长的血。
“班长！” 项建国扑过去想扶他，却发现子弹从后背穿胸而过，血窟窿里汩汩地冒着血，染红了身下的黄土。王铁蛋的眼睛还圆睁着，望着炮楼的方向，像是在看胜利的旗帜是否己经插上。
“把… 把这个… 交给组织…” 王铁蛋的手在怀里摸索着，掏出张染血的纸。是张入党申请书，字迹被血泡得模糊，却能看清最后那句 “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”。血珠顺着纸边往下滴，落在项建国的手背上，烫得他心头发紧。
冲锋号突然响了，凄厉得像把刀子划破战场。项建国把申请书揣进贴身的口袋，抓起王铁蛋的步枪，大吼着冲向炮楼。枪管上的红布条在风中飘动，像面小小的旗帜。他踩着战友的尸体往上冲，日军的掷弹筒在身边炸开，泥土落进衣领，和汗水混在一起。
炮楼里的鬼子开始扔手榴弹，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。项建国想起王铁蛋教的战术，往墙角一滚，躲开纷飞的弹片，顺势甩出颗手榴弹。爆炸声响起时，他看见个戴钢盔的鬼子从楼上掉下来，军靴上还沾着中国老百姓的谷糠 —— 那是抢粮时粘的。
“缴枪不杀！” 项建国的嗓子喊得冒血。他踢开虚掩的木门，看见个胡子花白的日军举着指挥刀，刀鞘上刻着 “武运长久”。没等对方劈下来，他就端起刺刀捅了过去，感觉像在老家劈柴，却比劈柴沉重千万倍。
打扫战场时，项建国在瓦砾堆里找到赵文斌的眼镜。一条镜片碎了，另一条还完好，能照见自己满脸的血污。他把眼镜擦干净，挂在脖子上 —— 那是文弱书生的眼睛，却见证了最残酷的厮杀。远处传来伤员的呻吟，卫生员在用刺刀给伤口挑蛆，磺胺粉早就用光了，只能撒把灶心土消炎。
夜幕降临时，项建国坐在炮楼的废墟上。他从怀里摸出王铁蛋的入党申请书，又掏出自己的 —— 是用烟盒纸写的，字迹歪歪扭扭，却每个字都透着决绝。白天战斗最激烈时，他蹲在弹坑里写的，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，却没让他停笔。
“俺想入党。” 项建国对来视察的指导员说。他的军帽丢了，头发被硝烟燎得焦黄，“王班长说，党员就得冲在最前面。” 他把两份申请书递过去，自己那份的字迹里混着血渍，是刚才包扎伤口时不小心蹭上的。
指导员是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，镜片上还留着弹痕。他看着两份染血的申请书，突然立正敬礼：“项建国同志，经支部研究决定，批准你的申请。” 他从口袋里摸出枚锈迹斑斑的党徽，别在项建国的胸前，“现在，你就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了。”
入党宣誓在月光下进行。项建国和另外三个幸存的战士站在炮楼的残垣前，举起沾满血污的拳头。远处的枪炮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，像是在为他们伴奏。他念着誓词，每念一句就想起一个牺牲的战友：王铁蛋、赵文斌、通信兵小李…… 他们的脸在月光下若隐若现，仿佛在微笑着见证这一刻。
宣誓完毕，指导员把王铁蛋的入党申请书递回来：“这个，你收好。等战争胜利了，告诉后人，有个叫王铁蛋的战士，用生命践行了入党誓言。”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，却带着无比的坚定。
项建国把两份申请书叠在一起，用布条缠在胸口。血和汗浸透了纸页，字迹却愈发清晰。他想起离开家时，李翠花往他包里塞的那把麦种，说 “种下就有希望”。现在他明白了，这入党申请书，就是另一种种子，种在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上，终将长出和平的庄稼。
夜风吹过炮楼的废墟，带着硝烟和血腥味。项建国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，握紧了手中的步枪。枪管上的红布条还在飘动，像朵永不凋谢的花。他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他不再只是个庄稼汉，而是一名共产党员，要像王铁蛋说的那样，冲在最前面，首到把鬼子赶出中国，首到让家乡的麦田重新长满金黄的麦子。
远处传来集合的号声，新的战斗即将开始。项建国整了整胸前的党徽，跟着队伍向新的战场走去。脚步踩在瓦砾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像是在丈量着从苦难到希望的距离。他摸了摸胸口的入党申请书，那里有他和王铁蛋的体温，有战友们的鲜血，更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。
他想起李翠花和刚出生的孩子，想起爹娘在村口的期盼，脚步更加坚定。他知道，自己的肩上，扛起的不仅是一支步枪，更是一个民族的希望，一个家庭的未来。这火线入党的血书，就是他对这片土地，对所有亲人的承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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