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把铁路桥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像条冰冷的铁蛇趴在河面上。项建国趴在路基旁的杂草里，手指抠着坚硬的碎石，指甲缝里渗出血珠。他怀里揣着三公斤黄色炸药，是昨晚从日军仓库里缴获的，导火索被油纸小心地包着，怕被露水打湿。
“还有三分钟。” 小石头的声音从桥墩后传来，带着紧张的颤音。这孩子手里攥着根火柴，是用缴获的日军打火机拆的，火苗能稳定燃烧八秒钟 —— 足够点燃导火索。他的军靴上还沾着仓库的机油，是刚才爬铁丝网时蹭的，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光。
项建国数着桥上巡逻的日军，钢盔在月光下闪着冷光。每隔十五分钟换一次岗，换岗间隙有三十秒的盲区，这是侦查员用三夜时间摸清的规律。他摸出怀里的汉阳造，枪托上的红布条被汗水浸得发黑，那是李翠花用和沐的尿布改的，据说能带来好运。
“开始行动。” 项建国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。他匍匐着向桥墩移动，炸药包在胸前硌得肋骨生疼。铁路枕木间的碎石子划破了手掌，血珠滴在铁轨上，很快被夜风冻成了细小的冰粒。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，像头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咆哮。
小石头突然绊到根铁丝，发出 “哗啦” 的声响。桥上的日军立刻端起枪：“谁在那里？” 手电筒的光柱在路基旁扫来扫去，差点照到项建国的钢盔。他赶紧屏住呼吸，看着光柱从头顶掠过，照亮了草叶上凝结的霜花，像撒了层白糖。
等光柱移开，项建国猛地蹿起来，抱着炸药包冲到桥墩下。混凝土的桥墩上布满弹孔，是前几次爆破留下的痕迹，其中一个还嵌着半截没炸响的导火索。他用刺刀把炸药包固定在缝隙里，手指在冰冷的石壁上摸索，找到个能卡住引线的凸起。
“还有一分钟。” 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。这孩子刚才被日军的子弹擦破了胳膊，血顺着指尖滴在导火索上，像给这致命的引线染上了红颜色。他把火柴划着，火苗在风里摇摇晃晃，差点被吹灭。
项建国接过点燃的导火索，看着火星 “嘶嘶” 地向前蔓延。他突然想起李翠花信里画的麦种，觉得这跳动的火星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，用不了多久就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。桥上的日军又开始换岗，皮鞋踩在铁轨上的 “咔咔” 声，像在为这场爆破倒计时。
“撤！” 项建国拽着小石头往回撤。两人刚跑出三十米，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。气浪把他们掀翻在地，滚烫的碎石子砸在背上，像被火烧过的麦粒。项建国回头望去，铁路桥的中段己经塌了下去，铁轨扭曲成奇怪的形状，像条被打断脊梁的蛇。
日军的机枪突然在黑暗中喷起火舌，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。项建国看见小石头的军帽被打飞了，露出光秃秃的头皮，上面还留着小时候出天花的疤痕。他把孩子按在路基下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麦田里的军魂 自己举着汉阳造还击，子弹在铁轨上溅起串火花，像过年时放的鞭炮。
“往河边跑！” 项建国的吼声被枪声淹没。他拉着小石头冲进芦苇荡，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膝盖，冻得骨头缝里都疼。日军的探照灯在水面上扫来扫去，光柱所到之处，芦苇秆纷纷折断，露出下面狼狈逃窜的身影。
躲在桥墩后的阴影里，项建国才发现小石头的胳膊在流血。他撕下自己的绑腿，在水里浸湿后缠在孩子的伤口上，血很快把白布染成了红色。“疼不疼？”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，想起了和沐，不知道儿子现在是不是也像这样勇敢。
小石头摇摇头，从怀里摸出个压扁的罐头盒，里面装着半块红薯干。“俺不饿。” 孩子把红薯干往项建国嘴里塞，“俺爹说，爆破手得保持体力，才能炸更多的桥。” 他的牙齿在打颤，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。
远处传来日军的汽笛声，越来越近。项建国知道，那是增援的列车，现在因为铁路桥被炸，肯定堵在了半路。他摸出怀里的炸药包残片，上面还留着自己刻的 “项” 字，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。
“等天亮，咱再去炸他们的弹药库。” 项建国把残片揣进怀里，觉得这是最好的战利品。他看着铁路桥的废墟，那里还在冒着烟，像支巨大的烟袋锅在黑暗中燃烧。“让小鬼子知道，咱中国人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。”
天快亮时，两人终于回到了根据地。项建国把小石头交给卫生员，看着孩子被抬进茅草屋，胳膊上的绑腿己经被血浸透了。他摸了摸怀里的炸药包残片，又想起了李翠花信里的话：“家里的麦子长得好，就等你回来割了。”
在篝火旁烤衣服时，项建国发现自己的军裤被弹片划了道口子，露出里面磨破的秋裤，那是李翠花用破军装改的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却异常结实。他把残片塞进裤兜，觉得这冰冷的金属和妻子的针线一样，都能给他带来力量。
远处的铁路桥方向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枪声，那是日军在清理废墟。项建国知道，用不了多久，他们还会再来修复这座桥，而他和战友们，也会再来把它炸掉。这场战争就像一场拉锯战，你进我退，你修我炸，首到把侵略者彻底赶出去。
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，觉得新的一天充满了希望。就像那些被炸毁又重建的铁路桥，就像那些在战火中顽强生长的麦子，只要还有一口气，就不会停止抗争。项建国握紧了手中的汉阳造，枪托上的红布条在晨风中轻轻飘动，像在召唤着胜利的曙光。
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废墟上时，项建国己经带着新的炸药包，踏上了前往下一个目标的路。他的脚步坚定而沉稳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坚实的土地上，播撒着希望的种子。他知道，只要还有铁路桥可以炸毁，还有鬼子可以消灭，胜利就一定不会太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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