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纱帐里的玉米叶划得脸生疼，项建国蹲在垄沟里，往炸药包上捆着麻绳。这是用老乡们的被面改的炸药包，里面塞满了黑火药和碎铁片，威力比之前的罐头雷大得多，却也沉得像块石头，压得他胳膊发酸。
“还有三个时辰。” 卫生员蹲在旁边，给伤员换着药。伤兵的伤口己经化脓，散发着股酸臭味，他只能用盐水反复冲洗，再撒上点草木灰，“拿下炮楼，就能找到鬼子的药库，你的伤才有救。”
伤兵虚弱地点点头，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玉米秆。这是他第三次参加攻炮楼的战斗，前两次都因为梯子太短，没能爬上炮楼的围墙，还牺牲了好几个战友。这次他们准备了更长的梯子，是用五根枣木杆捆在一起的，够得着炮楼的第二层。
小石头抱着梯子，在玉米地里来回跑动，测试梯子的结实程度。这孩子的胳膊还没好利索，却非要抢最重的活干，说要给牺牲的三叔报仇。梯子上的麻绳被汗水浸得发潮，在阳光下泛着油光，像条蓄势待发的蛇。
“鬼子的机枪口在东南角。” 项建国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炮楼的草图，“上次侦查时看清了，有两挺歪把子，火力很猛。” 他往草图上的炮楼旁边画了个小人，“我们得派个人吸引火力，其他人趁机架梯子。”
“俺去！” 小石头突然站起来，手里的梯子 “哐当” 一声砸在地上，惊飞了一群麻雀，“俺跑得快，能躲开子弹。”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，像藏着两颗星星，“俺爹说，打仗就得有不怕死的。”
项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没说话。他从怀里摸出个铁皮罐头，是上次缴获的日军罐头，现在里面装着半截蜡烛和几根火柴 —— 这是晚上攻炮楼用的照明工具。他把罐头递给小石头：“拿着，用得上。”
太阳快落山时，队伍开始往炮楼移动。玉米叶在他们身后沙沙作响，像在给他们加油鼓劲。项建国背着炸药包走在最前面，能听见炮楼里传来的鬼子的笑声，还有留声机里播放的日本歌谣，刺耳得像指甲刮过玻璃。
离炮楼还有一百米时，项建国示意大家停下。他观察着炮楼的动静，看见围墙顶上有个鬼子正往下撒尿，军靴边的铁丝网锈得不成样子，有几处己经松动了。“就从那里爬。” 他指着铁丝网松动的地方，“那里的机枪打不到。”
夜幕降临时，总攻开始了。小石头举着个稻草人，突然从玉米地里冲出来，往炮楼的方向跑。稻草人身上穿着项建国的军装，在月光下像个真人，立刻吸引了炮楼里的火力。“砰砰” 的枪声在夜里格外响亮，子弹嗖嗖地从稻草人身边飞过，把玉米秆打得乱七八糟。
“快！” 项建国大喊一声，扛起梯子就往前冲。另外两个战友也跟着冲了出去，三人合力把梯子架在围墙上。梯子刚一立稳，项建国就往上爬，脚踩在摇晃的梯级上，感觉像踩在棉花上，随时都可能掉下去。
炮楼里的鬼子发现了他们，开始往下面扔手榴弹。“轰隆” 一声巨响，项建国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狠狠推了一下，摔在地上，眼前发黑。等他缓过神来，才发现刚才架梯子的两个战友己经倒在血泊里，梯子也被炸断了半截。
“班长！” 小石头的喊声从玉米地里传来。他举着步枪，对着炮楼的机枪击，子弹打在铁板上，发出 “叮叮当当” 的声响，却没能伤到鬼子分毫。项建国看见他的胳膊又在流血，是刚才被手榴弹的弹片划伤的，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，像一朵朵盛开的小红花。
“用炸药包！” 项建国大吼一声，抓起地上的炸药包，往围墙那边冲。他的后背火辣辣地疼，像是被火烧过一样，每跑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，却不敢停下 —— 他知道，这是拿下炮楼的唯一机会。
炮楼里的鬼子发现了他，机枪子弹像雨点般打过来。项建国赶紧往旁边一滚，躲在一个土堆后面，炸药包差点掉在地上。他看见土堆上的野草被子弹打得稀巴烂，心里暗自庆幸，要是再慢一步，自己就成了筛子。
“俺来帮你！” 小石头突然从另一边冲出来，手里拿着捆燃烧的玉米秆，往炮楼的方向扔去。火光照亮了炮楼的围墙，也照亮了鬼子的机枪口。项建国趁机站起来，抱着炸药包冲到围墙下，把炸药包塞进铁丝网的缝隙里，拉燃了导火索。
“快跑！” 项建国拽着小石头往回跑。导火索 “嘶嘶” 地燃烧着，火星在黑夜里像条火龙。两人刚跑出没几步，就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，气浪把他们掀翻在地，滚烫的碎石子像雨点般砸在他们身上。
等硝烟散去，项建国挣扎着爬起来，看见炮楼的围墙被炸塌了一个大洞，里面的火光冲天，映红了半边天。鬼子的惨叫声和枪声混在一起，像一场混乱的交响乐。他捡起地上的步枪，对小石头说：“冲！”
两人冲进炮楼时，里面己经一片狼藉。鬼子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，有的还在抽搐。项建国看见一个鬼子军官正拿着军刀想自杀，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步枪，一枪把军刀打落在地。“缴枪不杀！” 他的吼声在炮楼里回荡，带着胜利的喜悦。
打扫战场时，项建国在炮楼的仓库里找到了很多药品和粮食。卫生员高兴得合不拢嘴，赶紧把药品往药箱里装：“这下好了，伤员有救了！” 他往伤兵嘴里塞了片奎宁，“这药管用，能退烧。”
小石头在炮楼的屋顶上插了面红旗，是用鬼子的被面改的，上面还沾着点血渍。红旗在夜风中飘扬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，照亮了周围的田野。项建国站在炮楼的门口，看着远处的青纱帐，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 —— 他们终于拿下了这个炮楼，为牺牲的战友报了仇。
回到青纱帐时，天己经蒙蒙亮了。项建国把缴获的药品和粮食分给大家，自己只留了个空罐头盒，里面装着点从炮楼里找到的糖块。他把糖块递给小石头，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，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。
“等天亮，咱就去下一个炮楼。” 项建国摸了摸怀里的空罐头盒，铁皮己经被体温焐得温热，“总有一天，咱要把所有的炮楼都炸掉，让鬼子滚出中国。” 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，终将在春天破土而出。
远处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，新的一天开始了。项建国扛起步枪，带着队伍往新的战场走去。他们的脚步坚定而沉稳，像在丈量着从苦难到胜利的距离。炮楼的废墟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，却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记，见证着这群平凡人在战争中的英勇与牺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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