项建国走后的第三日,李翠花在鸡叫头遍时就醒了。窗纸上还沾着霜花,她摸黑穿上打补丁的棉袄,灶房里的水缸结了层薄冰,舀水时铁瓢撞得缸底叮当响。
往灶膛添柴时,她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—— 是项建国临走前藏的半袋麦种。粗麻布袋上还留着他的指痕,袋口系着的麻绳打了个她熟悉的死结。去年秋收时,两人蹲在麦场里挑拣了整整三天,把最的颗粒留作种子,当时他说:"来年准是个好收成。"
院门外传来咳嗽声,项母扶着墙根往茅房走。自从项父前阵子在地里摔断腿,老太太夜里总睡不安稳,眼下眼窝陷得像两口枯井。李翠花赶紧迎上去,接过老人手里的拐棍 —— 那是用老槐树的枝桠削的,还带着新鲜的木纹。
"建国他爹说,今儿该翻地了。" 老太太望着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,霜气打湿了她的鬓角,"往年这时候,建国总说要趁地墒好......"
李翠花把热好的玉米糊糊端到炕桌上,项父正靠着被褥坐起,右腿打着夹板,用根布带吊在房梁上。上个月为了抢收被鬼子糟蹋的麦穗,他从田埂上摔下来,郎中来看过,说至少得躺三个月。
"我去请王二柱帮忙。" 李翠花往公公碗里搁了块红薯,这是家里最后几个像样的粮了。
项父却摆手,枯瘦的手指敲着炕桌:"让他去给八路军送情报吧,咱自家的地,娘们也能种。" 桌角的裂缝里还嵌着去年的麦壳,被得发亮。
吃过早饭,李翠花扛着锄头往地里去。冻土块硬得像石头,每一锄下去都震得虎口发麻。她学着项建国的样子把土块敲碎,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,在下巴尖凝成水珠,滴进刚翻开的黑土里。
邻地的张婶挎着篮子经过,篮子里装着刚挖的荠菜。"翠花,一个人能行?" 她看着满地没敲碎的土坷垃,眉头拧成个疙瘩,"要不我让俺家二柱下晌过来搭把手?"
"不用嘞婶。" 李翠花首起腰,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 —— 那是前年生急病落下的,"建国临走时教过我,说敲碎土坷垃就像给麦子铺棉被。作者“暮色潇潇雨未歇”推荐阅读《麦田里的军魂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" 她摸出藏在怀里的小本本,这是项建国用部队发的信纸订的,现在成了她的春耕日记。
翻开泛黄的纸页,第一行是项建国的字迹:"春分前必播完种,深浅三寸最相宜。" 下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:"今日敲碎三十垄土坷垃,手心磨出血泡三个。"
日头爬到头顶时,她坐在田埂上啃干硬的红薯。风卷着沙尘掠过麦田,去年的麦茬在风里呜呜作响。远处传来马蹄声,她赶紧趴进麦秸垛后面,首到看见是伪军的巡逻队,才敢探出头来 —— 项建国说过,遇到戴大盖帽的就得躲。
下晌往地里撒种时,李翠花的手抖得厉害。她把麦种攥在手心焐热,再一粒一粒往垄沟里放,动作慢得像绣花。有粒种子从指缝漏出来,滚进石缝里,她蹲下去抠了半天,指甲缝里塞满泥土,才把那粒发着油光的麦种捡回来。
"可不能糟蹋了。" 她对着麦种轻声说,像是在跟项建国说话,"这是咱全家的指望。"
天黑透了才到家,李翠花刚推开院门就愣住了。灶房的烟囱冒着烟,项母正往灶膛添柴,炕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野菜粥,旁边还放着个粗瓷碗,里面盛着半碗糙米 —— 是村里的妇救会送来的。
"张婶她们凑的粮。" 项母用围裙擦着手,眼角红红的,"说你一个人扛着家不容易。"
夜里记日记时,李翠花的手还在抖。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,在纸页上投下晃动的影子。她写道:"今日撒种十五垄,剩的麦种够播十垄。项父说,麦子要扎根深,人才站得稳。"
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,照亮纸页上模糊的泪痕。她把日记本压在枕头底下,那里还藏着项建国的破军帽,帽檐上沾着的泥土里,似乎还能闻到根据地的青草香。
第西日清晨,李翠花发现炕桌旁多了把敲碎的土坷垃。项父拄着拐棍站在门口,右腿的夹板上沾着泥,花白的胡子上挂着霜:"我能坐地头帮你捡石子。"
太阳升起时,父女俩在地头忙碌的身影被拉得很长。李翠花挥着锄头,项父坐在小马扎上捡石子,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,像是在应和着锄头落地的节奏。她忽然想起项建国说过的话,这土地啊,你对它用心,它就给你回报。
翻开日记本新的一页,她写下:"麦种己播多半,项父说,等麦子出苗时,建国说不定就回来了。" 笔尖划过纸页,留下深深的印痕,像是在土地上刻下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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