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下着连绵的春雨。雨水顺着玛丽医院后巷的排水管哗哗流淌，在水泥地面上汇成细小的溪流。
程墨靠在潮湿的砖墙上，肩膀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润下隐隐作痛。
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，雨滴落在出生证明上，晕开了"周志明"三个字，墨迹像血一样化开。
特别监护室在医院最底层，入口藏在洗衣房后面，门上挂着"设备维修间"的牌子。
程墨从口袋里摸出从律师身上顺来的钥匙串，金属在掌心冰凉刺骨。
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生涩的摩擦声，门轴转动的声音像是病人的呻吟。
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，墙壁上的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绿光。
消毒水的气味在这里变得浓重，混合着某种药物特有的甜腻气息。
程墨的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吸收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。
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，门上的小窗被铁网覆盖，玻璃后面透出微弱的灯光。
透过铁网，程墨看到了一间布置得像普通病房的房间。
但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——从婴儿到少女，阿雯的每一个成长阶段都被精确记录。
照片旁边贴着便签，上面写着日期和简短的观察记录："1975.4.2，第一次微笑"、"1976.1.15，出现心悸症状"。
房间中央的病床上，躺着一个瘦弱的女孩。
程墨的呼吸停滞了一秒。
女孩穿着白色病号服，长发散在枕头上，侧脸与阿雯几乎一模一样。
但当她转过头时，程墨看到了区别——她的左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，而阿雯没有。
女孩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红珠子，与阿雯那串如出一辙，只是珠子排列的顺序略有不同。
女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，突然抬头看向门口。
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浅褐色，像是被稀释过的血液。
"你终于来了。"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"我姐姐还好吗？"
程墨的手停在门把上，指节发白："你姐姐？"
女孩缓缓坐起身，病号服宽大的领口滑落，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细小的疤痕——十字形，像是手术留下的痕迹。
"李雯。"女孩说，"我是李珠。
我们出生在同一天，但被分开了。"
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红珠子，"他们说我有心脏病，活不过十岁。可我现在十六岁了。"
程墨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破旧的童话书，《白雪公主》的插图被反复翻看，书页边缘己经发黑。
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：
"她吃毒苹果，我吃药。每天三次，紫色的药水。"
程墨想起天台女人手中的注射器，胃部一阵紧缩："谁给你吃药？"
"周医生。"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机械，"他说这样能治好我的心脏。
但我知道..."她突然压低声音，"药是让我安静的。
每次吃完，我都会做同一个梦——大火，还有女人的尖叫声。"
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。程墨迅速闪到门侧的阴影中。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走近，手里端着药盘。
当那人转过脸时，程墨认出了他——正是档案室里那个口袋插着"C"字钢笔的医生。
医生输入密码，金属门发出电子解锁的"滴"声。程墨趁机从门缝中滑入，藏在门后的储物柜旁。
"今天感觉怎么样？"医生的声音温和得令人不适，他背对着程墨，将药盘放在床头柜上。
李珠的眼睛盯着紫色药液："我想见姐姐。"
"很快了。"医生拿起注射器，针头在灯光下闪着寒光，"等你完成最后一次治疗。"
程墨看到医生的白大褂后腰处鼓起一块——是手枪的形状。他悄悄移动，皮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。
当医生俯身准备注射时，程墨猛地出手，一记手刀砍在对方颈动脉上。
医生闷哼一声向前栽倒，注射器掉在床上。李珠迅速抓起针管，动作敏捷得不像病人。
"他不是周医生。"她喘着气说，"周医生从三年前就不来了。这个人只是送药的。"
程墨捡起从医生口袋掉出的工作证："陈氏医疗集团...特聘医师林..."后面的名字被血渍模糊。
李珠突然抓住程墨的手："带我出去。我知道姐姐在哪。"
她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，掌心有一道奇怪的疤痕——三条平行的划痕，像是被什么利器刻意割出的。
程墨刚要回答，走廊上突然警铃大作。李珠的脸色瞬间惨白："他们发现你了！"
她跳下床，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钥匙塞进程墨手里："去B2层仓库，那里有通往地下的通道。姐姐被关在..."
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李珠突然将程墨推向通风口："快走！他们来了会杀了你的！"
通风口的铁栅栏被程墨轻易拆下。
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，李珠己经躺回床上，将注射器塞进医生手中，伪装成他正在给自己打针的样子。
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，像是在说"快走"。
当程墨爬进通风管道时，听到金属门被猛地推开，一个沙哑的男声怒吼："人呢？！"
通风管道狭窄逼仄，程墨的肩膀不时擦过生锈的金属壁，伤口又渗出血来。
钥匙在李珠给的钥匙上贴着一个小标签："B2-17"。
管道拐角处，程墨发现了一个观察口。
透过百叶窗，他看到下面是一个类似储藏室的房间。
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圣璐女校平面图，火灾区域被红笔圈出。桌上摊开的文件上赫然写着"孪生子监护记录"。
文件旁边放着一个相框，照片中是年轻的周志明和一对双胞胎女孩——她们穿着同样的红色连衣裙，一个眼角有泪痣，一个没有。
照片背面露出半截纸条，上面写着"李珠情况稳定，继续观察"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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