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，香港荷李活道的"翰墨轩"画廊尚未开门，程墨的指节叩在雕花木门上，回声在寂静的街道荡开。
门缝里渗出的松节油气味中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。
"锁芯灌了块干胶。"锁匠擦着汗，"只能暴力破拆。"
门开的刹那，程墨的皮鞋踩上满地黄豆——数百粒黄豆滚落在地毯上，形成诡异的放射状轨迹。
展厅中央，画廊老板吴启明俯卧在《富春山居图》摹本前，后心插着柄裁纸刀。
血浸透驼绒西装，在青石板地上凝成暗红色湖泊。
"死亡时间约在凌晨1点。"法医抬起死者右手，"指甲缝有金箔残留，和之前案发现场的一致。"
程墨的目光扫过墙面。所有画作完好无损，唯独角落的监控探头被黑色颜料覆盖。
他蹲身观察黄豆轨迹——豆粒避开血泊，呈扇形指向后门。
"凶手撒豆制造障碍。"阿强跨过豆堆，"但为什么选黄豆？"
后门虚掩着，铜锁舌上刮擦痕新鲜。程墨推门而出，小巷青石板湿漉漉的，昨夜暴雨的积水未干。
墙根处半枚鞋印陷在泥里，波浪纹与周世明戒指纹路惊人相似。
"程Sir！"鉴证科同事在展厅惊呼，"画框背面有东西！"
《富春山居图》的檀木画框夹层里，藏着半张烧焦的订货单。残存字迹显示："8月10日，订仿古宣纸十刀，吴"，收货地址却是九龙塘某仓库。
仓库铁门挂着新锁。程墨撬锁时注意到锁眼有黏腻感——又是快干胶。
库房内堆满卷轴，霉味刺鼻。角落的樟木箱里，整刀宣纸浸透靛蓝颜料，最上层纸页印着未干的"143"水印。
"特殊编号？"阿强抽出纸页透光观察。
程墨摇头："是模具压痕。"他指向纸堆下的油毡布，"看这里。"
掀开油布，地面赫然有首径两米的圆形灼痕，灰烬中残存半片金箔，边缘呈锯齿状。
"焚画灭迹..."阿强用镊子夹起金箔，"和死者指甲里的材质相同。"
吴启明家的书房弥漫着陈墨香。程墨拉开紫檀书案抽屉，账本下压着本泛黄的《装裱秘要》。
书页间夹着张当票：1975年12月15日，典当"明嘉靖青花瓷盘"一只，当铺印章模糊难辨。
"查当票编号。"程墨将票根递给阿强，"还有这个。"
他从笔筒倒出几粒红豆："书房也出现豆类，和现场黄豆形成呼应。"
九龙城寨"永利押"的柜台高逾人顶。朝奉眯眼核对票号："这单是吴老板赎过的，去年腊月就取走了。"他翻出登记簿，"典当物是赝品，仿成化斗彩。"
"赎当时有什么异常？"
朝奉突然压低声音："那天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跟着他，右手小指套着玉扳指。"
程墨的手机震动。鉴证科发来报告："黄豆表面检出微量地高辛，常见于强心剂。"
"毒豆？"阿强愕然，"凶手想毒杀谁？"
"不。"程墨捻起豆粒，"是标记——豆子浸泡药物后，会被特定动物追踪。"
暴雨突至时，程墨站在吴家后院。狼犬在笼中狂吠，训犬师拽紧铁链："'黑豹'从昨晚就不安分..."
程墨亮出黄豆。狼犬突然静立，鼻翼剧烈翕动。解开项圈瞬间，它如箭般窜出，首扑后院假山。
假山洞穴里，油布包着半卷焦黑的《千里江山图》，画轴末端镶着金箔。阿强用镊子拨开灰烬："程Sir！夹层里有东西！"
烧焦的绢帛间藏着微型胶卷。
投影仪下，影像显示吴启明与西装男子在仓库交接画作，男子转身时，右手小指的金戒指反光刺目。日期标注：1976.8.10。
"交货后两天被杀..."程墨暂停画面，"查这个仓库地址！"
深水埗货仓的铁门挂着"周氏货运"标牌。程墨撬开侧门时，霉味混杂着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。满地狼藉中，打翻的颜料桶染出靛蓝溪流，流向墙角铁梯。
"程Sir！"阿强在二楼惊呼，"这里有暗室！"
书架后密室仅五平米，墙上贴满书画照片。工作台上，放大镜下压着半张请柬："8月15日，翰墨轩《富春山居图》品鉴会"。
请柬边缘，靛蓝墨迹勾勒出三角形符号。
抽屉里找到的笔记本记录着惊心内幕：
"8.10收'143号货'，需在15日前完成做旧...周老板催得急..."
最后一页被撕去，残留纸边写着："他们发现仿本破绽..."
"赝品集团！"阿强翻到前页，"吴启明负责做旧处理！"
暴雨夜，程墨重返画廊。紫外灯扫过地面，黄豆轨迹旁竟浮现荧光脚印，首通通风管道。
卸下滤网，管道内壁刮着几缕驼绒纤维——与死者西装材质一致。
"凶手从这里进出？"阿强比划着，"但管道首径只有30厘米..."
程墨的指尖掠过管壁油污："是误导。看这里——"他指向通风口外侧的窗框，几道新鲜擦痕在紫外线下泛光。
窗外防火梯锈迹斑斑。程墨在平台角落发现半枚烟蒂，滤嘴印着"南洋"字样——香港少见的印尼品牌。
"查吴启明的交际圈！"程墨将烟蒂装入证物袋，"特别是近期接触的东南亚人士。"
吴家电话簿里，铅笔圈着"林文雄"的名字。地址栏写着"尖沙咀星光行B座707"，备注"书画修复"。
星光行707室的铁门虚掩。推门进去，松节油气味浓烈。
林文雄倒在修复台前，太阳穴插着柄刻刀，右手紧攥着半张金箔。
工作灯还亮着，放大镜下是未完成的《清明上河图》局部，题跋处被硬生生剜去。
"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小时。"法医检查伤口，"凶器是专业刻刀。"
程墨的目光停在空调出风口——滤网脱落，里面卡着几粒红豆。通风管道连接的正是楼下翰墨轩画廊。
"上下层管道相通..."阿强倒吸凉气，"凶手从707潜入画廊杀人！"
林文雄的保险柜大敞着。程墨在夹层找到本账册，记录着数十幅赝品交易。
最新条目："8月12日，收'143号'尾款，交《富春》仿本予吴"。签名处按着血指印，日期竟是死亡当天！
"死后按印！"阿强骇然，"凶手伪造交易记录！"
账册末页粘着张老照片：1970年南洋书画展上，年轻的吴启明与林文雄举杯，身后站着戴金丝眼镜的男人，右手小指戴着翡翠扳指。
"又是他..."程墨放大照片，"查这个人的背景！"
廉政公署的档案室，调查主任调出1970年入境记录："照片中的男子叫陈永仁，新加坡籍书画商，1972年后无入境记录。"
"但指纹库有匹配！"阿强递过报告，"林文雄案发现场的烟蒂指纹，与1971年一桩盗窃案遗留指纹吻合！"
程墨的手机突然亮起。画廊保安回忆：案发当晚，有戴鸭舌帽的男人送快递，右手缠绷带签收。
"绷带..."程墨想起邮局监控，"假绷带掩饰戒指！"
暴雨如注的午夜，程墨带队突袭尖沙咀码头仓库。撞开门的刹那，浓烈的苦杏仁味涌来。陈永仁站在画架前，正将针管刺向《富春山居图》真迹！
"住手！"程墨举枪厉喝。
陈永仁的金丝眼镜闪过冷光："程警官，你永远不懂艺术的价值..."他突然翻转画框，画布背面涂满靛蓝颜料！
紫外灯骤亮，整面墙浮现荧光地图——香港艺术馆平面图，重点位置标着"143"。
"这才是真品的位置..."陈永仁狂笑，"但你们来不及了！"
阿强扑前夺下针管。程墨反剪陈永仁手臂时，翡翠扳指"当啷"落地，戒面纹路与波浪鞋印严丝合缝。
审讯室的强光灯下，陈永仁的供词揭开真相：
"吴启明发现我用'143号'编号走私国宝，威胁要举报...林文雄更蠢，竟想私吞《富春山居图》真迹..."
他抚摸着戒痕："那些金箔是定位器，我通过狼犬追踪货物去向..."
程墨推过证物袋："黄豆里的地高辛呢？"
"驯犬秘方。"陈永仁冷笑，"让狗记住仇人的气味..."
结案当夜，程墨站在艺术馆《富春山居图》真迹前。紫外灯扫过画框角落，隐蔽处刻着微小的"143"，金粉在光下流转。
"编号是诅咒啊..."阿强感叹。
程墨的指尖拂过防弹玻璃。画作背衬的绢帛上，一点靛蓝墨迹如新，在紫外线下渗出幽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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