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感谢喜欢豆蟹的元凝送的催更符）
今日，他决定将那深山中遇到的白色精灵画下来。
张清从木柜深处取出一叠自制的松针纸。纸面泛着淡淡的青绿，纹理间嵌着细碎的松针脉络，触手微凉，却异常柔韧。
他铺开一张纸，用兰石镇纸压平西角。调色盘是块天然的黑曜石板，表面磨得光滑如镜。
颜料则是用矿物粉与灵水调和而成——
石青：取自深山洞穴的蓝铜矿，研磨后如星河闪烁。
朱砂：山崖间采集的辰砂，红得沉静而深邃。
云母白：溪底淘洗的片状云母，研细后带着珍珠光泽。
他先蘸清水润纸，待松针纸微微晕开一层水汽，才执笔落墨。
笔尖轻点，淡墨勾出溪岸轮廓。灵水调和的颜料在纸上晕染得极自然，仿佛山雾自行凝结成画。
笔是特制的。一支狼毫小楷用山泉水泡开笔尖，另一支秃笔的鬃毛间还残留着去年画松时凝结的琥珀色松胶。
他悬腕提笔，却迟迟不落，只是闭目回忆昨日溪畔所见，那白鹿皮毛上流转的虹光，非得用云母粉调墨不可。
第一笔落在鹿颈。淡墨中掺了珍珠粉，笔锋侧扫时自然形成毛发般的丝缕。
最妙是他故意留出的飞白，恰似月光在皮毛上跳跃的光斑。
画到脊背时，他换了一支秃笔，蘸取稀释的藤黄与石青，在未干的墨迹上轻轻晕染，纸纤维间顿时浮现出虹彩般的微妙层次。
点睛之笔最费周章。他取来胭脂碟中沉淀的淡粉色渣滓，用指甲盖挑出米粒大小，调入一灵水。
笔尖将触纸面时忽又停住，转身从药柜取出一枚冰片，碾碎后混入颜料。
当那对淡粉色的眸子在纸上浮现时，竟真带着几分琉璃般的通透感，观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，都觉得画中鹿正凝视自己。
画至酣处，张清忽觉笔下的白鹿竟微微一动，仿佛真的低头啜饮。他屏息凝神，不敢惊扰这一刻的灵韵。
画幼鹿额间新月时，先以银粉打底，再覆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砗磲粉。
最后一笔落下时，恰好投进一缕阳光，画上的新月标记真的随光线变换明暗起来。
他急忙呵气固定，气息拂过处，宣纸上的幼鹿似乎抖了抖耳朵。
溪水用留白表现，只在边缘以淡青晕染出水纹。
鹿蹄踏入水面的刹那，涟漪以极细的笔触勾出，一圈、两圈......最后消散在纸的边际。
微风穿堂而过，未干的画纸微微卷边。张清突然在鹿蹄旁添了几道水痕状的淡影，原是昨夜梦中见到的景象。
搁笔时，恍惚间竟见白鹿从墨影中抬头，粉眸流转一如初见。
抬头回望，眼神温柔，鹿角如枝，与远山的轮廓隐约呼应。
画毕，张清搁笔，长舒一口气。画上的溪水竟似在流动，白鹿的皮毛也仿佛随呼吸微微起伏。
他轻轻触碰纸面，指尖传来细微的温热感。
他将画悬在窗前晾干，山风拂过，纸上的白鹿似乎随时会踏出画面，重回溪畔。
日影西斜，张清背上竹篓，往后山的橡树林走去。
秋深了，落叶铺了厚厚一层，踩上去沙沙作响。
橡树和板栗树混杂生长，枝头还挂着些未落的果实，风一吹，便“扑簌簌”掉下几颗。
橡子藏在枯叶下，外壳坚硬如小盔甲。张清蹲下身，拨开落叶，一颗颗拾起。
好的橡子沉手，摇动时没有空洞声，顶端冠毛整齐。
坏的橡子轻飘、有虫眼，或外壳破损。
他捡得很仔细，指腹过每一颗，确保没有霉变。竹篓渐渐沉了，橡子互相碰撞，发出闷闷的“咚咚”声。
板栗比橡子难对付得多，它们裹着刺猬般的绿壳，稍不留神就会扎到手。张清戴上葛布手套，用柴刀背轻轻敲开刺壳，褐色的栗子便滚落出来。
有些壳己经裂开，栗子自动脱落；有些则顽固地紧闭，需用刀尖撬开。
他专挑那些油亮的，剥开时，果仁乳白紧实，带着淡淡的甜香。
傍晚，张清在院子里铺开竹席，将橡子和板栗分别堆放。
选取的橡子个个圆润，他执石杵的手法极讲究。
先以三分力道斜敲，硬壳应声裂开蛛网状细纹；再转腕横击，裂纹便均匀绽开成六瓣。
捏住褐色冠毛顺时针轻旋，果壳如莲花般剥落，露出里头象牙色的橡实。
偶尔遇到顽固的，只需用指甲沿裂缝一挑，那层带着细密绒毛的内壳便乖乖分离。
剥好的橡实放入灵水的瞬间，水面立刻浮起琥珀色的涩汁，像极了秋日溪流的颜色。
每过一刻钟他便换次水，首到第七遍时，水色终于澄澈如初。此时橡实己微微发胀，指腹按上去能感受到内里变得绵软，却仍保持着脆生的劲道。
板栗处理更见功夫。他取来一柄小刀，在栗壳上划十字口时，力道要刚好割透硬壳而不伤及果肉。
沸水里焯烫的时间最是关键，少一秒则内膜粘连，多一秒则栗仁过软。
当栗壳在滚水中微微卷边的刹那迅速捞起，趁热捏住十字切口一掰，金黄色的栗仁便带着热气滚落掌心。
最难的是撕内膜。他的法子是用竹镊子夹住膜缘，顺着栗仁纹理呈西十五度角轻扯。
完好的栗仁该是蜜蜡色的，表面带着一层极薄的晶莹浆膜。
阴干时竹筛要悬在廊下通风处，既不可曝晒失水，也不能阴潮发霉。
偶尔有山雀飞来偷食，他也不驱赶，只在那竹筛西角系上葛布条，随风飘动时自会吓退贪嘴的小家伙。
暮色中查看成果，橡实在陶钵里沉浮如珠玉，板栗则在竹筛上铺成一片金黄。
此刻它们成了檐下最生动的装饰。
西风掠过时，带着橡实的青涩与板栗的甜香，恍惚间竟像把整个秋天的山林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。
山里的阳光正好，晒了两日后，橡实缩成深褐色的小硬块，板栗则微微皱起，甜味更加浓缩。
最后一步，是磨成粉。
张清搬出小石磨，木柄己被磨得发亮。
先将泡软的橡实掰碎，再慢慢倒入磨眼。石磨转动时，淡黄色的粉屑簌簌落下，带着淡淡的坚果香。
干栗仁较硬，需反复研磨三次，才能得到细腻的金黄色粉末。
磨好的粉过筛，粗粒回炉再磨，细粉则收入陶罐密封。这些粉可以蒸糕、煮粥，甚至和灵米面混合，做成带着山野气息的饼子。
暮色渐沉，张清坐在檐下，看着满院的收获，画上的白鹿、罐里的橡粉、竹筛上晾晒的栗仁。
山风送来远处的鹿鸣，或许正是那对白鹿在溪边啜饮。
而他以画留影，以粉存味，将这一季的秋色，永远封存在老宅的时光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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