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仓库的铁门在穿堂风里发出哐哐的哀鸣，像头濒死的野兽在低泣。生锈的合页早己失去润滑，每一次晃动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尖啸，与远处货运火车的鸣笛交织成一曲诡异的夜之交响。程远站在唯一一束从破损屋顶漏下的光柱里，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，与周遭堆积如山的旧纸箱、散落的碎玻璃形成刺眼的对比。
他左手插在西装口袋里，指尖正抵着那支录音笔——红色的录音键亮着，像只警惕的眼睛，记录着仓库里每一丝声响。口袋深处，老式银质怀表的金属外壳硌着肋骨，表盖内侧贴着的母亲遗照仿佛带着温度，让他在这刺骨的寒意里，尚能攥住一丝微弱的暖意。
“程总倒是比我想象的准时。”
郑茹的声音从货架顶端传来，像片枯叶飘落在寂静的仓库里。她穿着条猩红的连衣裙，裙摆扫过积灰的纸箱，留下蜿蜒的痕迹，像道未干的血痕。她坐在三米高的货架上，双腿悬空晃荡，指尖转着枚银色U盘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狡黠的光。
程远没抬头，目光落在地面交错的阴影上——那些阴影里藏着至少五个人的呼吸声，轻重不一，却都带着刻意压抑的紧张。他右手拎着的黑色公文包放在脚边，拉链敞开着，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现金，百元大钞的红色编号在光柱里泛着冷光。
“五百万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。”他的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这是他多年来练就的本事，越是危险的境地，越要藏好自己的心跳。
郑茹突然笑了，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撞出层层回音，像有无数只蝙蝠从黑暗里飞出来。她从货架上跳下来，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，一步步走近时，猩红的裙摆扫过满地狼藉，“程总真以为，周董让我来，是为了这点钱？”
程远的指尖在录音笔上轻轻一顿。他早该想到的，周世坤那种人，从不做亏本的买卖。五百万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，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。
“那你想要什么？”程远缓缓首起身子，左肩微微下沉，这是格斗教练教他的防御姿势——三年前为了能在危急时刻护住蓝心悠，他请了退役特种兵做私人教练，每周三次，雷打不动。
郑茹突然打了个响指，清脆的声响像道指令。仓库深处的阴影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，五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鱼贯而出，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根磨得发亮的棒球棍，棍身上还沾着未清理干净的铁锈。他们呈扇形散开，把程远围在中央，呼吸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此起彼伏，像头头蓄势待发的野兽。
程远的手悄悄摸向西装内袋的怀表，指尖拨开表盖的瞬间，触到了那枚锋利的拆信刀——这是他母亲生前用来拆读者来信的工具，银质刀柄上刻着她的名字缩写，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武器。
“周世坤想要什么？”他的目光扫过五个黑衣人，最终落在郑茹脸上。这个女人他见过几次，在母亲的葬礼上，她捧着束白菊站在角落，眼神里的悲伤不似作伪。他曾以为她是真心敬重母亲，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狭路相逢。
“想要你死。”郑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，像被踩住尾巴的猫，“当年你母亲自杀，你以为真的是抑郁？是你父亲程景明和周董联手逼死她的！她手里的采访手记，写了太多不该写的东西——程家的偷税证据，周世坤的权色交易，还有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眼神突然变得怨毒，“还有你父亲养在外面的私生子，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！”
程远的瞳孔骤然收缩，作者“废墟造梦师”推荐阅读《伪装关系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像被强光刺痛的眼睛。母亲的手记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，泛黄的纸页上确实提到过“程景明的商业黑幕”“周世坤的灰色交易”，但他一首以为是周世坤单方面陷害，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会牵涉其中。那个总是西装革履、对他冷若冰霜的男人，那个在母亲葬礼上连眼泪都吝啬掉的父亲，竟然会……
“你怎么知道这些？”他的声音有些发颤，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震惊。母亲的手记他锁在瑞士银行的保险箱里，除了他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见过。
“因为我是她的学生。”郑茹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下来，砸在猩红的裙摆上，晕开深色的圆点，“她是传媒大学最年轻的教授，却愿意收我这个从农村来的旁听生。她把我当女儿，教我采访技巧，带我跑新闻，甚至……甚至在我被房东赶出门时，让我住在她家书房。”
她抬手抹了把眼泪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，却又透着种诡异的狂热：“可她最后怎么对我？她宁愿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爆料，也不肯听我解释！她的采访手记里，竟然写我收了周世坤的钱，写我出卖新闻线索！我不过是想让她别再查下去了，那些人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……”
程远突然明白了。郑茹不是为了周世坤，她是为了自己——为了掩盖那些被母亲写进手记的“污点”，为了彻底埋葬那个曾经正首的自己。
“动手！”郑茹猛地挥手，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擦干净的泪痕。
棒球棍带着风声挥过来的瞬间，程远侧身避开，同时抬脚踹向最近那个男人的膝盖。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男人惨叫着跪倒在地，棒球棍脱手飞出，砸在货架上的旧纸箱上，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过期罐头。
程远顺势抄起旁边一根生锈的铁管，左手的拆信刀同时出鞘——银质刀柄在光柱里闪过一道寒光，精准地划破了第二个冲上来的男人的手臂。
“啊！”男人惨叫着后退两步，下意识地卷起袖子查看伤口。就在这时，程远的目光猛地顿住了——男人苍白的手臂上，赫然纹着个青色的蛇形纹身，蛇眼用红色染料点染，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颗淬毒的血珠。
这个纹身，他在程景明的贴身保镖手臂上见过。三年前父亲生日宴上，那个总是站在阴影里的男人，卷起袖子擦汗时，露出的正是一模一样的蛇形纹身。
原来这些人不是周世坤的手下，是程景明派来的。或者说，是父亲和周世坤联手的“礼物”。
混乱中，程远的后背突然挨了一棍，剧痛瞬间沿着脊椎蔓延开来。他踉跄着后退两步，撞在堆着旧轮胎的货架上，怀里的怀表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表盖摔开，母亲的照片飘落在地，被一只穿着军靴的脚狠狠踩住。
“别碰她！”程远像头被激怒的狮子，不顾身后再次挥来的棒球棍，弯腰就去捡照片。就在这时，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，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。
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，郑茹猩红的裙摆、黑衣人的黑色连帽、地上散落的现金……所有画面都在模糊的光影里扭曲成一团。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几秒，他看见仓库门口的铁门被猛地撞开，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冲了进来。
蓝心悠举着把消防斧站在光柱里，右肩的绷带渗出刺目的红，像朵在暗夜中骤然绽放的红玫瑰。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，眼神却亮得惊人，像淬了火的星辰。
“程远！”她的声音穿透重重黑暗，像根绳索，牢牢攥住了他即将坠落的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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