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，蓝心悠以为自己还在梦里。右肩的疼痛像钝刀子割肉，一阵阵往神经里钻。她费力地睁开眼，病房里只开着床头灯，暖黄的光线下，能看见程远歪在陪护椅上睡着了。
他大概是真的累坏了。平日里永远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来几缕，遮住了眉骨，西装外套搭在旁边的床头柜上，衬衫袖口皱巴巴的。蓝心悠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检查报告的左手上，那只手总是很稳，签合同、调灯光、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时，从不会抖。
可现在，他的右手正搭在手机屏幕上，拇指无意识地着。那是她的手机，屏幕没关，亮着的界面是相册。蓝心悠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——她的相册里藏着太多不能见光的东西。
她屏住呼吸，借着月光看清了屏幕上的照片。不是自拍，不是奢侈品开箱，更不是和圈内人的合影。第一张是灯光师老陈蹲在器材旁抹眼泪，手机屏幕对着一张白血病诊断书，照片下方有行小字："老陈女儿，急需骨髓移植"。那是上个月拍夜戏时，她趁老陈去接电话偷偷拍的，后来匿名捐了二十万。
程远的拇指轻轻点了下屏幕，照片切换到武替小张。小伙子躺在病床上，右腿打着石膏，床头柜上摆着她托方媛送去的水果篮。照片是小张不知道的时候拍的，她给的医药费转账记录被她截了图，藏在相册最深的文件夹里。
再往下翻，是群演们蹲在角落吃盒饭的侧拍。十几个穿着粗布戏服的人挤在风口，手里的盒饭冒着白气，其中有个小姑娘正把自己的鸡腿夹给旁边的老人。蓝心悠记得那天零下三度，她让助理多订了三十份热汤，没敢说是自己给的。
程远的呼吸突然重了些，像是要醒。蓝心悠赶紧闭上眼睛，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震天响。她听见他动了动，手机屏幕暗下去的光映在天花板上，形成一块小小的光斑。
"醒了？"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蓝心悠假装没听见，睫毛却控制不住地颤了颤。
脚步声走到床边，她感觉到有人在替她掖被角。程远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，微凉的温度让她缩了缩。他顿了顿，然后是手机解锁的声音，大概是在看时间。
蓝心悠悄悄掀开一条眼缝，看见程远正站在窗边。月光透过百叶窗，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像幅被打碎的水墨画。他拿出烟盒，却只是捏在手里转了转，没点燃——他知道她闻不惯烟味。
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程远看了眼来电显示，走到走廊去接。蓝心悠听见他压低的声音："周世坤那边有动静？...让张律师准备好公关稿...别让杨莉接触媒体..."
周世坤的名字让蓝心悠的指尖发冷。星耀传媒的董事长，圈内出了名的笑面虎。上个月在慈善晚宴上，他端着酒杯跟她说"蓝小姐前途无量"，眼神却像在估量一件商品。
程远回来时，手里多了份保温桶。"方媛炖的排骨汤，"他把桶放在桌上，"你以前总说她炖的汤比医院的好喝。"
蓝心悠这才睁开眼，哑着嗓子问："几点了？"
"凌晨三点。"他打开保温桶，热气腾起时，她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，"喝两口再睡。"
汤匙递到嘴边时，蓝心悠注意到他无名指的伤疤旁边，多了道新的红痕。像是用力攥紧什么东西留下的，她突然想起救护车后座，他手里的玻璃杯好像被捏得变了形。
"疼吗？"程远的声音放轻了些，"医生说你这次伤得不算轻，至少要休养三个月。"
蓝心悠没回答，反而问："你怎么知道我的血型？"RH阴性血很稀有，连她的助理都记不清具体型号。
程远舀汤的手顿了顿，"上次体检报告我看过。"
这个回答天衣无缝，可蓝心悠知道不是。她的体检报告从来自己保管，连公司档案里存的都是复印件。三年前在雪夜的包厢里，她发着高烧，也是程远报出的血型，让医生提前备好了血袋。
"手机..."她试探着开口，"刚才谢谢你帮我发微博。"
程远把手机递过来，屏幕己经锁了。"密码改回你的生日了，"他避开她的目光，"以后别用那么容易被猜到的密码。"
蓝心悠接过手机，指尖划过屏幕时，突然想起病房门口的监控。那是医院的常规安保措施，她以前陪母亲住院时就知道。刚才程远看她相册的样子，是不是己经被拍下来了？
"我想再睡会儿。"她把手机塞回枕头下，闭上眼睛。
程远没再说话，脚步声回到陪护椅旁。蓝心悠感觉到他又拿起了检查报告，纸张翻动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她。她知道他在看什么——诊断书上写着"右肩陈旧性疤痕伴新伤"，那道旧疤，是她十二岁那年留下的。
黑暗中，蓝心悠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。她一首以为程远不知道那道疤的来历，就像她不知道，他为什么总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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