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厂的仓库里，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，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。程远靠在生锈的铁架上，右手按着太阳穴，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地上，晕开朵细小的红。他的记忆像台跳帧的旧电影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——雪夜里的旧毛衣、戏院后台的场记板、蓝心悠吞咽信封时坚毅的侧脸……这些画面闪过脑海，带来尖锐的刺痛。
“程远！”蓝心悠从通风管道跳下来，落地时踉跄了一下，膝盖磕在铁桶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程远猛地抬头，眼神里的陌生感比在法庭时更重，但身体却下意识地站首，挡在她面前。仓库门口传来脚步声，程秀莲带着西个警卫冲进来，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交织，像张冰冷的网。程秀莲的黑袍被炸开的碎片划破，露出里面的红色旗袍，左胸位置洇着块深色污渍，是刚才烟雾弹炸开时被碎片划伤的。
“抓住他们！”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，蛇纹手表的表链在动作中甩动，表盖里的红宝石折射出冷光，照亮了她脸上的烧伤疤痕——在月光下，那疤痕的分叉处竟与蓝心悠肩上的痕迹完全重合，像两朵对称的毒花。
警卫的电棍带着滋滋的电流声袭来，程远几乎是本能地拽过蓝心悠，侧身避开攻击的瞬间，左手抓住对方的手腕，右手手肘狠狠撞向警卫的下颌。这套动作行云流水，正是他三年前在鎏金会所教蓝心悠的“锁喉式”，当时他说：“遇到危险别硬拼，先卸对方的力。”
“你怎么会这套？”蓝心悠的声音发颤，看着程远将第二个警卫绊倒在地，脚尖精准地踩在对方的手腕动脉上——力道分毫不差，是他最擅长的控制手法。
程远没有回答，额头上的青筋因剧痛而凸起。他转身格挡第三个警卫时，后腰挨了一棍，身体踉跄着撞在铁架上，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。蓝心悠抓起地上的扳手扔过去，正好砸中警卫的手背，电棍“哐当”落地。
“快跑！”程远嘶吼着将她推向仓库深处，自己则扑向最后一个警卫。两人扭打在一起时，程远的头重重撞在铁桶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他突然僵住，眼神里的迷茫被某种熟悉的情绪取代，脱口而出：“悠悠，接住！”
这声“悠悠”喊得自然又亲昵，像喊了千百遍。蓝心悠的心脏骤然紧缩，她下意识地接住程远扔过来的东西——是枚小小的场记板，上面写着“《向日葵》第3场第1镜”，正是她十年前跑龙套时拍的第一部戏。
程远的目光落在场记板上，突然剧烈地头痛起来，他抱着头蹲在地上，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。记忆的碎片像决堤的洪水般涌来：十岁那年在面馆看到蓝心悠踮脚端面，十五岁在戏院后台给她递伞，二十岁在医院守着昏迷的她三天三夜……还有那些未寄出的信，那些藏在铁盒里的照片，那些刻在时光胶囊里的约定。
“程远！”蓝心悠冲过去抱住他，指尖抚过他汗湿的头发，“我在这里，看着我！”
程秀莲趁机举起枪，枪口对准蓝心悠的后背。“既然记起来了，那就一起去死吧！”
程远猛地抬头，眼神清明如洗。他将蓝心悠扑倒在地的瞬间，子弹擦着他的肩胛骨飞过，打在铁架上，溅起火星。他翻身将蓝心悠护在身下，后背的伤口渗出血迹，染红了她的旧毛衣。
“你记起来了？”蓝心悠的眼泪掉在他的后颈上，滚烫的。
程远的嘴角勾起抹虚弱的笑，声音带着喘息：“从来没忘……只是被藏起来了。”他顿了顿，指尖划过她右肩的疤痕，动作轻得像风，“就像这个疤痕，就算用遮瑕膏盖住，也永远长在骨头上。”
仓库外传来警笛声，由远及近。程秀莲知道大势己去，她突然从旗袍里掏出个打火机，点燃了地上的汽油——仓库里堆着不少废弃的布料，火焰瞬间窜起，舔舐着铁架上的油漆，发出刺鼻的气味。
“我不好过，你们也别想活！”她的尖叫被火焰吞噬，身影消失在熊熊烈火中。
程远拽着蓝心悠往通风管道爬，火焰的热浪燎着他们的头发。爬进管道的瞬间，蓝心悠回头望了一眼，程秀莲的身影在火中摇晃，她脸上的疤痕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红，像朵在地狱里绽放的花。
通风管道里弥漫着浓烟，蓝心悠被程远拽着往前爬，布料燃烧的焦糊味呛得她剧烈咳嗽。程远的后背还在流血，血滴落在管道的铁皮上，发出“嗒嗒”的声响，像倒计时的钟。
“坚持住，快到出口了。”程远的声音沙哑，呼吸因失血而急促，但拽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。
蓝心悠点点头，右手摸到管道壁上的刻痕——是程远刚才留下的，每隔一段就有个小小的“Y”，像串引路的星。她想起程远在铁盒里的照片背面写的话：“就算忘了全世界，也会记得你的名字缩写。”
爬出通风管道，外面是工厂的后院，月光皎洁如银。程远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，蓝心悠赶紧扶住他，才发现他的脸色白得像纸，嘴唇泛着青紫色。
“你流血太多了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哽咽，撕开自己的毛衣下摆，用力按住他后背的伤口。
程远笑了笑，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烟灰：“别担心，死不了。”他顿了顿，眼神突然变得深邃，“你刚才在烟囱里看到了？”
蓝心悠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知道他在问什么——DNA鉴定报告，那份证明他们是表亲的文件。“看到了。”她低声说，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程远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。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，只有种了然的温柔：“那又怎么样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程远打断她，声音坚定得像磐石，“在我心里，你从来不是什么表妹，你是蓝心悠，是我喜欢了十年的人。”
他的话像道暖流，瞬间驱散了蓝心悠心里的阴霾。她想起程母日记里的话：“血缘是上天注定的，但心是自己选的。”
警笛声越来越近，红蓝交替的灯光照亮了后院的向日葵花田——是程远提前种下的，花盘在月光下微微倾斜，像在向他们点头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程远牵起她的手，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。
蓝心悠点点头，任由他牵着往花田外走。火焰的光芒映红了半边天，仓库的废墟在身后渐渐缩小。她知道，这场记忆闪回的战争，终究是爱与本能赢了。那些被药物封锁的记忆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，那些藏在血脉里的羁绊，从来都没有消失，只是在等待一个被唤醒的瞬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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