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晴了三日，日头把院子里的泥地晒得发硬，墙角的青苔也蔫了大半。沈廷舟工地上的活儿松快些，能按时回家了，沈家的烟囱比往常冒得早，傍晚时分飘出的饭菜香，能绕着巷子转半圈。
这天林晚秋在灶房烙饼，鏊子上的葱油饼“滋啦”冒着泡，金黄的边儿卷起来，裹着葱花的香气往人鼻子里钻。念战趴在灶门前添柴，小脸蛋被火烤得红扑扑的，手里攥着根细柴，半天不敢往灶膛里放——上次被火星烫了手，现在还记着呢。
“我来。”沈廷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他刚从工地回来，肩上还扛着捆新砍的柴火。放下柴火，他径首走到灶门前，接过念战手里的细柴，利落地塞进灶膛，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，映得他眼尾的笑纹都亮了。
“爸爸厉害！”念战拍着小手笑，小辫子随着动作甩来甩去，辫梢的红绳是林晚秋新换的，鲜活得像朵花。
林晚秋翻着饼的手顿了顿，眼角的余光瞥见沈廷舟正帮念战擦脸上的灰，指腹轻轻蹭过女儿的脸颊，动作温柔得不像他。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，软软的，有点痒。
“饼快好了，去叫妈和念军吃饭。”林晚秋转过身，把烙好的饼摞在盘子里，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。
沈廷舟“嗯”了一声，牵着念战往外走时，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肩膀。林晚秋的肩膀缩了缩，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，脸颊却像被鏊子熏过似的，热了起来。
晚饭桌上，念军捧着碗玉米糊糊，突然冒出一句：“爸爸，张大爷说，你昨天帮王奶奶挑水了？”
沈廷舟正往嘴里塞饼，闻言愣了下：“嗯，她儿子不在家，我顺手帮个忙。”
“张大爷还说，你前天帮李叔修了锄头，大前天帮……”念军掰着手指头数，小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得意，“爸爸，你好厉害啊，什么都会做！”
沈廷舟被儿子夸得有点不好意思，挠了挠头，眼神却瞟向林晚秋。她正低头给念战喂饼，嘴角抿着，露出浅浅的梨涡，显然是听见了。
“吃饭堵不上你的嘴。”沈母笑着拍了下念军的后脑勺，“跟你爸学，少说话多做事。”
念军吐了吐舌头，扒拉着碗里的糊糊笑。念战也跟着笑，小嘴里的饼渣掉在衣襟上，像撒了把碎金子。
林晚秋看着这父子仨，心里暖烘烘的。以前总觉得沈廷舟冷硬，现在才发现他只是不善言辞，心里装着事呢。就像这几日，他嘴上不说，却总在她烙饼时悄悄添柴，在她洗衣时默默提水，连晚上她给孩子们缝衣服，他都会把灯往她那边挪挪，让光更亮些。
夜里，林晚秋在灯下缝沈廷舟的袖口。他白天扛柴火时把袖口磨破了，露出里面的棉絮。沈廷舟坐在对面擦枪，那是他从部队带回来的旧步枪，擦得锃亮，枪管反射着油灯的光，晃得人眼睛疼。
“明天我想去趟供销社，给孩子们扯块布做件新褂子。”林晚秋穿针引线，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“我陪你去。”沈廷舟头也没抬，手里的布条在枪管上打着圈，“顺便买袋盐，家里的快没了。”
林晚秋的针顿了顿，嗯了一声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。她想起上次去供销社，还是她一个人，拎着沉甸甸的东西往回走，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。现在……有他陪着了。
缝好袖口，林晚秋把衣服叠起来，刚要放进柜子，念战突然揉着眼睛从炕上爬起来：“妈妈，我要尿尿。”
林晚秋赶紧抱起女儿往外走，刚到门口，就被门槛绊了下，踉跄着差点摔倒。沈廷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，掌心贴在她的腰上，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，像团小火苗，顺着皮肤往心里钻。
“小心点。”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林晚秋点点头，抱着念战快步往外走，耳朵却红得像要滴血。腰上那处被他碰过的地方，还留着他的温度，烫得她走路都有些不自在。
等她带着念战回来，沈廷舟己经把枪收起来了，正坐在炕边给念军盖被子。男孩睡得沉，小胳膊小腿摊开，像只小青蛙。沈廷舟轻轻把他的胳膊放进被窝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。
“睡吧。”沈廷舟起身，往门口走，“我去东厢房。”
“嗯。”林晚秋应着，看着他的背影，突然想起什么，“你的狼牙……戴着吗？”
沈廷舟愣了下，从脖子上掏出个东西，借着灯光晃了晃。是块和她那个成对的狼牙，只是比她的大些，牙尖更锋利。“戴着呢。”他笑了笑，“你给的，能不戴吗？”
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，赶紧低下头，假装整理被子：“戴着好，能辟邪。”
沈廷舟没再说什么，轻轻带上了门。屋里只剩下油灯的光晕，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。林晚秋躺下来，摸了摸贴身的狼牙，冰凉的牙骨贴着心口，却觉得异常安稳。
她侧身看着窗外，月亮躲在云后面，只露出小半张脸，像在偷偷笑。灶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，是沈廷舟在刷碗——他总说她白天累，晚上的活儿他包了。
林晚秋翻了个身，把脸埋在枕头里，嘴角忍不住往上扬。枕头下藏着个秘密，是她白天偷偷放进去的——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，针脚歪歪扭扭的，是她学了好几天才绣成的。原本想给他的，可临了又没勇气，只能先藏着。
或许……等过几天，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。
东厢房里，沈廷舟躺在床上，却没睡着。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狼牙，想起刚才扶林晚秋时，她腰肢的纤细，和她红得像苹果的耳朵。心里像被猫爪挠过似的，痒痒的，有点甜。
他起身走到窗边，看向西厢房的方向，那里还亮着灯，像颗温暖的星。他知道，她还没睡，或许在给孩子们掖被角，或许在想明天去供销社买什么。
沈廷舟笑了笑，躺回床上，把狼牙握在手心。这几日的安稳，像偷来的时光，让他舍不得睡。他想起林晚秋烙饼时的侧脸，想起她被他碰到时的慌乱，想起她给孩子们讲故事时温柔的声音……这些画面像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，让他心里踏实得很。
或许……这样的日子，能一首过下去吧。
西厢房的灯终于灭了。月光透过窗棂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像谁撒了把碎银。林晚秋在梦里笑了，或许是梦到了供销社的花布，或许是梦到了枕头下的帕子，嘴角的梨涡浅浅的，藏着整个春天的暖意。
东厢房的人也终于睡着了，手里还攥着那枚狼牙，眉头舒展着，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。
夜很静，只有窗外的虫鸣，和屋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，交织成一首温柔的歌。暂时没有阴谋，没有算计，只有两个靠得越来越近的心，和一双悄悄助攻的小手，在这寻常的春夜里，慢慢酝酿着比葱油饼更甜的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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