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廷舟走后的日子,像檐下的漏雨,一滴一滴,慢得让人心里发慌。林晚秋把后院那片荒了的空地翻了出来,种上了黄瓜、茄子、豆角,又买了十只鸡仔、五只鸭苗,整天围着菜地和禽栏转,试图用忙碌填满那些空落落的时辰。
清晨的露水还没干时,她就扶着腰去喂鸡鸭。鸡仔“叽叽”地围着她的脚边转,鸭苗摇摇摆摆地往池塘里跑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。她站在晨光里,看着这些鲜活的小生命,嘴角会悄悄扬起——沈廷舟说过,家里得有生气,日子才过得有盼头。
“娘,我来喂!”念军背着书包跑过来,抢过她手里的米瓢,往食槽里倒谷粒,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半大孩子,“先生今天要教《三字经》,我背给你听:‘养不教,父之过;教不严,师之惰。’”
“背得好。”林晚秋摸了摸他的头,阳光透过他的发梢,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“等你爸回来,肯定要夸你。”
念军的动作顿了顿,声音低了些:“爸爸啥时候回来啊?”
“快了。”林晚秋捡起地上的菜叶,往鸭苗那边扔,“等地里的黄瓜结了,你爸就回来了。”
她知道这是哄孩子的话,心里却也跟着盼——黄瓜开花了,结果了,沈廷舟是不是就真的能回来了?
午后的日头正毒时,林晚秋就坐在葡萄架下教念战认字。她用树枝在地上写“人”,念战就歪歪扭扭地跟着画,画完了还得意地问:“娘,我写得像不像小火车?”
“像,像极了。”林晚秋笑着擦掉地上的字,又写“家”,“这个字念家,咱们现在就在家里。”
“家就是有娘,有奶奶,有哥哥,还有爸爸。”念战掰着小手数,数到最后一个时,声音低了下去,“可是爸爸不在家。”
林晚秋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,她把女儿搂进怀里,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麦香:“爸爸在给咱们挣钱呢,挣了钱就给念战买花布,做新裙子。”
“我不要新裙子,我要爸爸。”念战的小脸埋在她怀里,闷闷地说。
葡萄藤的叶子被风吹得“沙沙”响,像谁在轻轻叹气。林晚秋抬头看天,云朵慢悠悠地飘着,不知道哪一朵会飘向边境的方向。她想起沈廷舟临走前,在葡萄架下给她摘了串青葡萄,说“等熟了,我就回来了”。现在葡萄快熟了,紫莹莹地挂在藤上,他却还没回来。
傍晚收工时,沈母总会往西边的路口望。老太太的眼睛不太好,却总说“能看见人影儿”,每次都要等到天黑透了,才叹着气往回走:“这死小子,怕是把家忘了。”
“妈,他哪能忘。”林晚秋给她端来洗脚水,“任务忙,走不开。”
“再忙也得捎个信啊。”沈母把脚伸进热水里,眉头皱成了疙瘩,“我这心里,总七上八下的。”
林晚秋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给她搓脚。她又何尝不是呢?夜里总睡不着,一闭眼就是沈廷舟在战场上的样子,有时候梦见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,有时候梦见他笑着朝她走来,一伸手却抓不住。每次惊醒时,枕头都是湿的,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踢,像是在安慰她。
为了能睡安稳些,她学着给孩子们做虎头鞋,做着做着就忘了时辰。念军的鞋刚做好,念战的又该做了,小小的鞋面上,她总爱绣朵桃花——沈廷舟说过,他最喜欢看她穿桃花色的衣裳。
这天,林晚秋正在给菜浇水,突然觉得肚子一阵坠痛。她扶着篱笆站了会儿,痛劲儿过去了,才慢慢首起腰。最近这样的阵痛越来越频繁,她知道,孩子快要来了。
“娘,你咋了?”念军放学回来,见她脸色发白,赶紧跑过来扶她。
“没事,”林晚秋笑着摆摆手,“可能是累着了。”
“那你别干活了,我来浇。”念军抢过她手里的瓢,往菜畦里泼水,水花溅在他脸上,他也不擦。
林晚秋坐在田埂上看着他,心里又酸又暖。这孩子,才八岁,就像个小大人似的,知道疼人了。她摸了摸肚子,轻声说:“宝宝,你可得等爸爸回来再出来啊。”
夜里,阵痛来得更频繁了。林晚秋靠在炕头上,攥着沈廷舟留下的那块弹壳,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,稍微能压下些心慌。窗外的月光照在墙上,映出她的影子,孤零零的,像株被风吹弯的芦苇。
她想起沈廷舟第一次跟她说“我娶你”时,也是这样的月夜。他站在老槐树下,脸红得像块烙铁,手里攥着朵蔫了的野菊花。她说“我得问问我娘”,他却急得首跺脚:“我保证对你好,一辈子对你好。”
现在想来,他确实做到了。虽然聚少离多,却把能给的都给了她。
阵痛又袭来,比刚才更厉害。林晚秋咬着牙,没敢出声,怕吵醒沈母和孩子们。她蜷着身子,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在往下钻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沈廷舟,你快回来,我快撑不住了。
鸡叫头遍时,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梦里,沈廷舟回来了,穿着军装,背着个大包,里面全是给孩子的小玩意儿。他把她搂进怀里,说:“晚秋,我回来了,再也不走了。”
阵痛再次袭来时,林晚秋猛地睁开了眼。窗外的天己经泛白,鸡棚里的老母鸡开始“咯咯”叫,可那疼痛却比任何时候都剧烈,像有把刀子在肚子里搅。
她咬着牙想爬起来,却浑身发软,刚撑起身子就又倒回炕上。“妈……”她低低地喊了一声,声音发颤。
沈母住在隔壁屋,听见动静赶紧披衣裳过来:“咋了晚秋?”
“妈,我……我好像要生了。”林晚秋的额头上全是冷汗,抓着沈母的手,指节都泛白了。
“啥?”沈母吓了一跳,赶紧摸了摸她的肚子,“这……这还有半个月呢,咋提前了?”嘴上说着,手却没停,赶紧往灶房跑,“我去叫人!去叫二丫她娘!”
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念军和念战。念军揉着眼睛跑进来,见林晚秋疼得首皱眉,赶紧跑过去:“娘,你咋了?”
“你娘要生小弟弟了,”沈母一边往灶膛里塞柴,一边喊,“念军,快去村口叫王婆子!就说你娘要生了,让她赶紧来!”
“哎!”念军应着,抓起墙上的草帽就往外跑,小小的身影在晨雾里跑得飞快。
念战吓得哇地哭了:“娘,你是不是疼?我给你吹吹。”她凑到林晚秋跟前,撅着嘴往她肚子上吹,眼泪鼻涕蹭了林晚秋一衣襟。
“娘不疼,”林晚秋摸着女儿的头,强挤出个笑,“念战去给娘倒碗热水,好不好?”
念战点点头,抽抽噎噎地往灶房跑,刚跑两步就被门槛绊倒了,却没哭,爬起来接着跑,手里的搪瓷缸“哐当哐当”响。
不一会儿,二丫娘就来了,手里还提着个布包,里面是早就备好的剪刀、布巾。“别慌,晚秋,”她把布包往炕桌上一放,摸了摸林晚秋的额头,“头胎都慢,咱慢慢熬。”
王婆子也被念军拉来了,她是村里的接生婆,经验老到,一看林晚秋的样子就说:“不行,这胎位有点偏,村里接不了,得去公社医院!”
“去医院?”沈母急了,“这离公社医院有十里地呢,咋去啊?”
“套车!我家有驴车!”二丫娘说着就往外跑,“我让二丫爹去套车,你们赶紧准备东西!”
屋子里一下子乱了套。沈母翻箱倒柜找给孩子准备的襁褓,王婆子给林晚秋擦汗,念战抱着林晚秋的胳膊,吓得不敢出声。林晚秋疼得说不出话,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:沈廷舟,你在哪儿?
驴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,林晚秋躺在铺着棉被的车板上,疼得浑身发抖。沈母抱着她的头,不停地给她擦汗:“快了,快到了,晚秋,再忍忍。”
二丫娘坐在旁边,手里攥着把香,嘴里念念有词:“老神仙保佑,母子平安……”
念军和念战坐在车尾巴上,紧紧抓着车帮,小脸都白了。念军时不时往林晚秋这边看,见她疼得皱着眉,眼圈就红了。
不知走了多久,终于看见了公社医院的青砖瓦房。二丫爹把驴车赶得飞快,驴蹄子踏在石板路上,发出“嗒嗒”的响声,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进了医院,医生检查后说:“宫口开得差不多了,准备进产房。”
林晚秋被护士扶着往里走,沈母想跟着,却被拦住了。“家属在外边等着。”护士的声音冷冰冰的。
“娘!”念战哭喊着要跟进去,被沈母拉住了。
林晚秋回头看了一眼,见沈母红着眼圈,念军和念战站在旁边,小小的身影在医院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单薄。她咬了咬牙,跟着护士进了产房。
产房里很安静,只有她的喘息声和医生的吩咐声。疼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,她感觉自己像在惊涛骇浪里的小船,随时都可能翻。她想起沈廷舟,想起他说“等孩子出生,我就守着你们过”,想起他摸她肚子时的温柔,咬着牙告诉自己:不能放弃,为了他,也为了孩子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,像道惊雷,劈开了所有的疼痛和慌乱。
“生了!是个大胖小子!”医生的声音带着笑意。
林晚秋瘫在产床上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不是疼的,是松了口气,是委屈,是想念。沈廷舟,你看,我们的孩子出生了,是个儿子,像你。
护士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,小家伙皱着眉头,闭着眼睛,哭得正欢,小手却紧紧攥着,像在抓什么。林晚秋想伸手摸摸他,却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,眼皮一沉,昏了过去。
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昏过去的那一刻,医院门口的土路上,一辆军用吉普正疯了似的往这边赶。沈廷舟坐在副驾驶座上,头发凌乱,眼里布满血丝,手里紧紧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——那是他在路上收到的信,说林晚秋要生了。
“再快点!麻烦再快点!”他不停地催促司机,声音沙哑得厉害。任务一结束,他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,坐火车,转汽车,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。他怕,怕赶不上孩子出生,怕林晚秋受委屈。
吉普“嘎吱”一声停在医院门口,沈廷舟推开车门就往里跑,右腿因为跑得太急,疼得他龇牙咧嘴,却丝毫没停。他冲进走廊,正好撞见抱着孩子出来的护士。
“护士!刚生的!我媳妇林晚秋!”他抓住护士的胳膊,急得声音都变了。
护士被他吓了一跳,随即笑了:“是沈同志吧?恭喜啊,生了个儿子,六斤八两,母子平安。”
沈廷舟看着护士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,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。他伸出手,想摸摸孩子,又怕碰坏了,手在半空停了半天,才轻轻碰了碰襁褓的边角,像碰什么稀世珍宝。
“我媳妇呢?”他哽咽着问。
“刚睡着,在里面呢。”护士指了指产房的方向。
沈廷舟点点头,一步三回头地往产房走。走廊里,沈母带着念军和念战迎了上来,老太太一看见他,眼泪就掉了下来:“你可回来了……”
“妈,让您受累了。”沈廷舟抱了抱母亲,又摸了摸念军和念战的头,“念军,念战,你们有弟弟了。”
念军看着他,眼圈红红的,却没说话。念战却扑进他怀里,放声大哭:“爸爸!你终于回来了!娘好疼……”
沈廷舟的心像被针扎了下,他抱着女儿,往产房走去。推开门,看见林晚秋躺在床上,脸色苍白,嘴唇干裂,却睡得很安稳。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,像蒙了层淡淡的金纱。
他走过去,在床边坐下,轻轻握住她的手。她的手很凉,指关节上还有做针线活磨出的茧子。
“晚秋,我回来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怕吵醒她,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
林晚秋的睫毛动了动,缓缓睁开眼睛。看到他时,她愣住了,像是在做梦。过了好一会儿,眼泪才掉下来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:“你回来了……”
“嗯,我回来了。”沈廷舟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,眼泪掉在她的手背上,滚烫滚烫的,“再也不走了。”
窗外的阳光正好,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也照在产房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襁褓上。沈廷舟知道,所有的等待和煎熬,在这一刻,都值了。
他的家,终于完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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