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重的脚步声踏进来,震得地面扑簌簌往下掉灰土。一双沾满泥浆、几乎看不出本色的翻毛皮鞋停在离我脸不远的地方。鞋头很硬,边缘磨得发亮。
“就这?”那砂轮般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,从头顶砸下来,“豁牙子!疤脸!你们他妈眼珠子让屎糊了?这么个玩意儿都卖不出去?占着茅坑不拉屎,白费老子的粮食!”
豁嘴老头的声音立刻谄媚地响起,含混又急促:“西…西哥!您消消气!是…是这丫头片子不争气!瘦得跟鬼似的,干巴得硌手!那些个买主,都嫌她不好生养,怕养不活,白瞎钱!”
“是啊西哥,”疤脸的声音也紧跟着,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辩解,“您瞧这身板,风大点都能吹跑了,谁家愿意要个光吃饭不下崽的赔钱货?兄弟们也是……”
“放你娘的屁!”刘老西粗暴地打断,声音里的火气更旺了,“废物点心!卖不出去是你们没本事!老子养你们吃干饭的?”他猛地蹲下身,那浓烈的膻味和烟臭瞬间将我淹没。
一只粗糙得像砂纸、带着厚厚老茧的大手,毫无预兆地伸过来,一把攥住我枯草般脏污打结的头发,用力往后一扯!
“呃……”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像要把整个天灵盖都掀掉。被迫仰起的头撞在冰冷的泥墙上,眼前金星乱迸。混沌的意识被这粗暴的撕扯硬生生拽回了几分。
一张放大的、油腻腻的脸凑到眼前。方脸盘,刮得发青的下巴上冒着粗硬的胡茬,蒜头鼻,鼻孔很大,喷着粗气。最扎眼的是那双眼睛,不大,眼白浑浊泛黄,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,眼珠子却像淬了冰的玻璃球,又冷又硬,此刻正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评估货物成色的专注。
他的目光像带着倒钩的刷子,在我脸上狠狠地刮过。额头,眉毛,鼻梁,脸颊……最后停在我被迫睁开的眼睛上。那目光太毒,太亮,像两盏探照灯,穿透了我脸上厚厚的污垢和虚弱带来的死气。
他捏着我下巴的手,拇指带着厚茧,极其粗鲁地擦过我的颧骨,抹掉一块泥垢,露出底下一点惨白的皮肤。动作没有丝毫怜惜,只有一种近乎暴力的审视。然后,他的目光落在我低垂的、沾着污垢和泪痕的睫毛上,停留了片刻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破屋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,还有豁嘴老头和疤脸屏息凝神的紧张。
刘老西那淬冰的玻璃球眼珠里,那层暴戾和厌烦的硬壳,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。浑浊的眼底深处,一点异样的、精明的亮光,像黑暗中突然擦亮的火柴头,倏地闪了一下。那亮光贪婪而锐利。
“呵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、意味不明的气音,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物。攥着我头发的手松开了些,但另一只手的拇指却更加用力地搓揉着我的脸颊,仿佛要确认什么。
“妈的……”他低声骂了一句,声音里的暴怒奇异地消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惊奇和算计的喃喃,“……真他妈是块泥巴糊着的玉……”
他猛地站起身,动作带起一阵风。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墙角、像一滩烂泥的我,那淬冰的眼珠里,此刻翻涌着一种全新的、赤裸裸的、令人不寒而栗的光——不是怜悯,不是同情,是猎人发现珍稀猎物时,那种攫取和估量价值的兴奋。
“瘦是瘦了点,”他对着豁嘴老头和疤脸说,声音恢复了那种粗嘎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骨头架子是细,可你们他妈的瞎了狗眼!瞧瞧这脸盘子!瞧瞧这眉眼!这鼻梁!还有这睫毛……”他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我的小腿,像是在踢一件刚捡到的、蒙尘的古董,“洗干净了,养上几个月,好好教教规矩……是个美人胚子!嫩着呢!比你们那些卖给山沟沟里生崽的老母猪强一百倍!”
豁嘴老头和疤脸都愣住了,面面相觑,显然没跟上刘老西的思路。
“西…西哥,您是说……”疤脸试探着问。
“蠢货!”刘老西不耐烦地一挥手,“卖给那些土里刨食的老光棍能值几个钱?白瞎了这张脸!弄到大地方去,放场子里,好好调教,那就是棵摇钱树!懂不懂?摇钱树!”他加重了最后三个字,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金光。
他不再看地上的我,仿佛己经完成了评估和下注。对着疤脸命令道:“去!弄桶水来!把这身臭泥给我冲干净!妈的,臭得老子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!”
疤脸应了一声,赶紧跑出去。很快,提进来半桶水。水依旧是浑浊的,桶壁上挂着青苔,但比起破缸里的脏水,似乎还强那么一点点。
“把她拎起来!冲!”刘老西皱着眉,嫌恶地退后两步,摸出烟点上,深吸一口。
疤脸和豁嘴老头对视一眼,上前一步,像拖一条死狗一样,一人抓住我一条胳膊,把我从冰冷污秽的墙角草堆里硬生生拖拽起来。我的身体软绵绵的,没有一点力气,双脚拖在地上。
“哗啦——!”
那半桶浑浊冰冷的脏水,兜头盖脸地泼了下来!
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,瞬间刺透了我单薄破烂的衣衫,刺进皮肤,刺进骨头缝里。刺骨的寒意让我浑身猛地一抽,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、不成调的呜咽。污垢被水流冲开,露出底下青白交错的皮肤,还有被踢打出的、淤紫发黑的伤痕。冷水呛进鼻孔,窒息感让我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得撕心裂肺,弯下腰,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。水珠顺着湿透的、紧贴在头皮上的枯发往下淌,流进眼睛里,一片酸涩模糊。
他们根本不在意我的咳嗽和颤抖。疤脸随手抓起地上不知谁丢下的一块破布,那布又黑又硬,散发着馊味,像擦过无数次锅台的抹布。他用这块破布,在我脸上、脖子上、胳膊上,胡乱地、粗暴地抹擦着。布很糙,刮在细嫩的皮肤和伤口上,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。我的头被他粗糙的大手固定着,无法躲闪,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屈辱的“清洗”。
刘老西叼着烟,站在几步开外,眯着眼看着。烟雾缭绕中,他那淬冰的、贪婪的目光,像在欣赏一件刚刚剥去泥壳、初露光彩的玉器原石。每一寸被水冲掉污泥后露出的皮肤,每一道被迫显露出的、带着伤痕的曲线,都在他眼中迅速转化为未来的价码。
“行了行了!”刘老西看疤脸擦得差不多了,不耐烦地摆摆手,“差不多得了!赶紧的!弄出去!别在这儿碍老子的眼!”
疤脸和豁嘴老头立刻停止了动作,像丢开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松开我。我失去了支撑,腿一软,重重地瘫倒在湿漉漉、冰冷的地上。水渍迅速在身下洇开一片深色。
“拖走!扔后面车上去!”刘老西吐出个烟圈,看也没看我一眼,转身就往外走。
疤脸和豁嘴老头一人一边,再次架起我软绵绵的胳膊,几乎是拖着我往外走。我的脚拖在地上,在潮湿的泥地上划出两道歪歪扭扭的水痕。
门外,停着一辆比来时那辆更破旧、更脏污的货车。车厢是封闭的,铁皮锈迹斑斑,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机油和腐烂稻草混合的怪味。
后车厢门“哐当”一声被疤脸拉开。里面黑洞洞的,一股混杂着尘土、汗臭、排泄物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臊气扑面而来,比破屋里更加令人窒息。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缩着几个人影,发出压抑的、像小动物受伤般的呜咽。
疤脸和豁嘴老头没有丝毫犹豫,像扔一袋垃圾一样,把我用力往车厢里一搡!
身体撞在冰冷坚硬的车厢铁皮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剧痛让我眼前一黑,残留的意识几乎要彻底溃散。我像个被抽掉了骨头的破布娃娃,顺着车厢壁滑落,倒在了一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干草上。干草里混杂着刺鼻的尿骚和呕吐物的酸腐气。
“哐当!”
沉重的车厢门在我身后猛地关上。最后一线天光被彻底吞噬。
整个世界,沉入了无边无际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恶臭之中。车轮碾过坑洼路面的震动,透过冰冷的铁皮传来,一下,又一下,敲打着我己经麻木的骨头。黑暗里,那压抑的呜咽声,似乎更清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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