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此，赵小菊的生活变成了两点一线：食堂——夜校——宿舍。工作的间隙，别人在休息聊天，她就在角落里拿出写着拼音的小卡片默记；切菜的案板旁，她用手指蘸着水，在不锈钢台面上练习笔画；深夜宿舍熄了灯，她就打着手电筒，躲在被窝里一遍遍默写生字。
她的进步快得让夜校老师都惊讶。那种在极端环境下磨砺出的专注力和记忆力，一旦被用在学习上，爆发出惊人的能量。
她像一块干涸了太久的沙漠，疯狂地吸收着每一滴知识的甘霖。从开始的零星几个字，到能完整的地读下食堂黑板上的菜单；从握笔都不熟，到能写出虽然稚嫩却工整的短句。
黄铮是她免费的辅导老师。他们最常待的地方是食堂熄火后空旷安静的后厨，或者图书馆后面路灯下的石凳。
他教她数学，教她更复杂的语法，给她推荐简单的课外书。他看她因为解出一道题而眼睛发亮，看她因为读完一本薄薄的童话而露出浅浅的笑容，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苦难阴影的、纯粹的快乐。
他们的接触不可避免地增多。他有时会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，纠正她的握笔姿势；她凑过来看他指的课本内容，发梢会轻轻扫过他的手臂。
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种微妙的、心照不宣的张力。他们偶尔会谈起过去，极其谨慎地、碎片化地。黄铮会说起他当时做报道时的愤怒和无力，说起看到警方突击时的心潮澎湃。赵小菊则会极其简短地说起一两个模糊的片段，比如红英的伤，比如杨帆的冷静，比如艾温的执着。他们依靠着这些零星的、沉重的共同记忆，彼此取暖，却又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努力挣脱那片阴影，看向前方。
一个周末，黄铮带她去了城隍庙。热闹的人流，琳琅满目的小商品，各种食物的香气，这一切都让赵小菊有些无所适从，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张望。
黄铮给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，亮晶晶的糖壳裹着酸酸的山楂。她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，那甜味首沁心底。
在一个卖小饰品的摊子前，她停住了脚步。目光被一枚最简单的黑色一字夹吸引，夹子上镶着一颗极小极小的、仿珍珠的圆点。
黄铮注意到了她的目光，问她：“喜欢吗？”
赵小菊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视线，摇摇头：“没有，就看看。”她的第一反应是，这是不必要的花费，而且，
打扮……这两个字似乎总与她不光彩的过去联系在一起。
黄铮却己经付了钱，拿起那枚发夹，递给她：“给你。秋天风大，头发容易乱。”
他的理由如此正当，毫无狎昵。赵小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。回到宿舍，她对着窗户上模糊的倒影，犹豫了很久，才慢慢地将一侧的头发别到耳后，用那枚发夹夹住。
镜影里的女孩，依旧清瘦，脸色有些苍白，但那双眼睛，因为注入了新的东西而显得明亮有神。
发夹上的小圆点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却纯净的光。
她看了很久很久。
这不再是陆宅里被强迫穿上的、象征着“陆溪月”的米色衣裙，不是被要求保持的、取悦他人的“精致”。
这不是取悦任何人的工具，这只是她给自己的一点小小的、干净的慰藉。
拐来的弃女，她掀翻了整个拐卖链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拐来的弃女，她掀翻了整个拐卖链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她第一次对“美”有了模糊的新认知——它可以是为了自己高兴。
她对“美”的认知，开始在废墟上，重新生根发芽。
他们的关系发生质变，是在夜校一个学期结束的小聚会上。
大家起哄让每个同学说一句感想。轮到赵小菊，她站起来，紧张得手心全是汗，脸涨得通红，半天，才用带着明显口音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：“我……我叫赵小菊。谢谢老师，谢谢同学。我……我现在能看懂食堂的菜单，能给自己家里……写信了。”
其实她没有家可以写信，但她学会了“家”这个字怎么写。
她说得简单至极，底下却安静了一瞬，然后响起了真诚的、善意的掌声。那一刻，她站在那里，微微低着头，肩膀却挺得笔首，像一株终于破土而出、迎接雨露的小草。
聚会结束后，她和黄铮并肩走在回校区的路上。夜风凉爽，吹拂着她的发丝，那枚小发夹稳稳地别着。
两人都没说话，一种而温暖的情绪在空气中流动。
快到食堂宿舍楼下时，黄铮忽然停住脚步，转过身看着她，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温柔。
“小菊，”他开口，声音有些微哑，“我……我知道我以前说过，要帮你，是出于……道义和愤怒。但是现在…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像是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：“但是现在不一样了。我看到你切菜，看到你读书，看到你一点点好起来，我心里……我心里就特别高兴，比我自己拿到奖学金还高兴。我……我想以后都能这样看着你，陪着你，可以吗？”
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，脸也红得厉害，但眼睛里的真诚和期待，像星子一样亮。
赵小菊的心跳得像擂鼓。她看着眼前这个清瘦却坚定的年轻人，他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熟悉的人，是他为她奔走，是他给了她第一份工作，是他鼓励她走进教室，是他看到了她狼狈下的挣扎和微光。
他们共同拥有那段黑暗的记忆，却又一起在努力走向光明的未来。
她没有立刻回答，只是微微抬起头，看着城市夜空里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，又看了看眼前这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。
然后，她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，点了一下头。幅度很小，却无比坚定。
黄铮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喜悦点亮，他试探地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，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。她没有挣脱。
于是，他轻轻收拢手指，将她整只手包裹在温热的掌心里。两人就这样，手牵着手，静静地站在宿舍楼下那棵桂花树的阴影里，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甜香。
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，只是听着彼此如雷的心跳，感受着掌心传来的、确定无疑的温度和力量。
这一段在废墟上悄然生长出的感情，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，没有繁华世界的点缀，它发生得如此自然，像尘埃里长出的根，像夜空中终于亮起的星，微弱，却足以照亮彼此前行的路。
对于赵小菊来说，这份感情，是她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，一点点挣来的，属于她自己的、干净的人生的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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