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铮抓了抓头发，语气有些烦躁：“我不知道。留在上海，机会是多，但压力太大，房价……你知道的，我们可能很多年都只能租房子住。回去，安稳是安稳，但总觉得……不甘心。而且，”他转过头，深深地看着她，“你在这里刚刚稳定下来，夜校还没读完，工作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，但意思很明显。他考虑着她。
赵小菊的心慢慢沉静下来。她伸出手，轻轻覆盖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。她的手掌因为近期频繁练习缝纫，指腹有些微刺感。
“黄铮，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异常清晰，“你别光想着我。你想留在哪里，我们就去哪里。我本就无牵无挂，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。上海也好，广州也好，只要有事情做，我总能找到活干。缝纫……我学得还不错，也许能找到相关的工作。我不怕吃苦。”
她顿了顿，吸了一口气，像是给自己鼓劲，也像是给他承诺：“你去哪里，我就去哪里。我们……我们一起想办法。”
这不是依赖，而是同盟般的宣告。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完全庇护的脆弱女孩，她开始有了与他并肩面对风雨的勇气和能力。
黄铮反手握住她的手，握得很紧。
女孩眼中的坚定像磐石一样，稳住了他摇摆的心。那些关于现实的压力、父母的期望、个人的野心……在这份沉甸甸的、共同承担的决心面前，似乎找到了梳理的方向。
最终，经过反复权衡，以及和家里几次长途电话的沟通甚至争执，黄铮做出了决定。
他接受了上海一家颇具影响力的都市报的录用通知，成为一名见习记者。
他对父母说，他想趁年轻在外面拼一把，闯出点名堂。至于赵小菊，他向父母坦白了他的恋情，只说她是他在上海认识的、身世可怜但极其自强的好姑娘，他们在一起互相扶持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，最后母亲叹了口气：“……你自己选的路，自己要走好。那女孩子……唉，带回来看看吧。”
这个结果，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，同时又感到了更具体的压力。留在上海，意味着真正的挑战刚刚开始。
毕业离校的日子转眼就到。黄铮退掉了宿舍，赵小菊也辞掉了食堂的工作——他们都不能再住宿舍了。他们在报社附近的老式弄堂里，租了一个亭子间。房间极小，放下一张床、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后就几乎转不开身，没有独立的厨房，厕所要和楼下几户共用。但朝南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，阳光能洒进来。他们自己粉刷了墙壁，买了最便宜的二手的锅碗瓢盆和一台小电扇。赵小菊用她新学的缝纫手艺，亲手缝制了窗帘和床单，素净的格子布，让这方陋室显得温馨起来。
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，沐心集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两人坐在吱呀作响的板床上，看着这个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、狭小却独立的空间，相视而笑，笑容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疲惫的满足。
“以后，这就是我们的家了。”黄铮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。
“嗯。”赵小菊重重点头，眼眶发热。家，这个字眼，对她而言，太重了。
黄铮的记者工作忙碌且充满挑战，初期薪酬并不高。赵小菊很快凭借在夜校打下的基础和缝纫技能，在浦东的一家小型纺织厂找到了一份质检兼样衣工的工作。工资比食堂高一些，但也需要加班，同样辛苦。
真正的共同生活开始了。每天清晨，黄铮挤着仿佛能把人压成照片的地铁去报社跑新闻；赵小菊则骑着一辆二手自行车，穿过嘈杂的弄堂，去往机器轰鸣的工厂。晚上，谁先到家，谁就负责用公共灶台间做简单的晚饭。往往是青菜面条，或者炒个土豆丝，偶尔改善生活买点肉，切成薄片炒得香喷喷。
经济上依旧紧紧巴巴。他们有一个记账本，每一笔开销都仔仔细细记下。发工资的日子是最开心的，两人会盘算着这个月能存下多少钱，距离买一台小小的电视机或者一个洗衣机还有多远。黄铮有时会拿到一点微薄的稿费，一定会额外买一小块赵小菊喜欢吃的奶油蛋糕回来；赵小菊工厂里发劳保手套或者肥皂，她也总是省下来带给黄铮用。
夜晚，狭小的亭子间里，灯下总是两人各自学习工作的身影。黄铮埋头写他的采访稿，烟灰缸里堆满烟头（他压力大时学会了抽烟）；赵小菊则就着灯光，要么看夜校的教材——她还在继续进修，要么拿着工厂的布料边角料练习更复杂的缝纫技巧，她想考个等级证书。有时黄铮写累了，会抬起头，看着灯下赵小菊专注的侧脸，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，神情安宁而认真。他会觉得，所有的疲惫和压力，在那一刻都有了意义。
他们也会因为琐事争吵，大多是为了钱。比如黄铮应酬需要买件像样的衬衫，赵小菊觉得太贵；或者赵小菊想买一本昂贵的专业缝纫书，黄铮犹豫了一下。但争吵从未过夜，往往是以一方妥协、另一方又心生愧疚而结束，最后总能摸索着达成共识。每一次小小的摩擦与和解，都让他们更深入地了解对方，也让这艘在都市海洋里艰难航行的小船，连接得更加紧密。
这是一种极其朴素，甚至堪称艰苦的生活。没有浪漫的晚餐，没有时髦的娱乐，物质匮乏得像一张绷紧的牛皮。但在这一饭一蔬、一角一元的算计与奋斗中，在那盏共同点亮到深夜的台灯下，一种扎根于泥土深处的、极其坚韧的情感在默默生长。
他们彼此是爱人，是战友，是在这座巨大城市里相依为命、互相取暖的唯一依靠。这份共同奋斗的小甜蜜，混杂着汗水的咸涩和希望的微甘，成为支撑他们穿越现实荆棘的最温暖的力量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F5W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