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倩想起兄长每次提起沈秋笙时，眼底藏不住的敬佩与依赖，她死死咬住嘴唇，血腥味在舌尖弥漫。
“大人究竟是谁？” 她曾在破庙问过。
大人只是将斗篷裹得更紧：“你只需知道，沈秋笙欠我的，要用千刀万剐来还。”
密道外，雨势渐猛。韩倩望着黑衣人抬着沈秋笙消失在河道的阴影里，河水咆哮着，仿佛要吞噬一切秘密。
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：“三更天 —— 小心火烛 ——”
己经三更天了。
韩倩握紧令牌，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她知道，从对沈秋笙动手的那一刻起，她和兄长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。
而此刻在黑暗中漂流的沈秋笙，尚不知晓，比心腹背叛更残酷的命运，正等着他 —— 那个自称 “大人” 的仇人，早己在酷刑室备好镣铐，要亲手将他从云端拽入地狱，用最残忍的方式，完成一场迟到多年的血色复仇。
河道尽头，一艘乌篷船无声靠岸。船篷内，一个戴着青铜鬼面的人缓缓抬起头，露出的手腕上，赫然有道深可见骨的旧疤。
他指尖轻抚过案上排列整齐的刑具，低声呢喃，像是对空气，又像是对即将到来的 “祭品”：
“沈秋笙，别来无恙。这一次，换我送你上路了。”
乌篷船的竹篙刺破水面时，沈秋笙在药物作用下悠悠转醒。
经脉被 “牵魂散” 锁死的剧痛尚未褪去，眼前却先炸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—— 那是酷刑室穹顶垂下的百盏血灯，灯油混着人血燃烧，散发出甜腻又腥膻的诡异气息。
“醒了？”
一个戴着青铜鬼面的人从阴影中走出，玄色斗篷拖过地面，扫过一排寒光凛凛的刑具。他停在沈秋笙面前，举起手中一盏血灯，照亮对方被铁链吊在十字刑架上的身体。
沈秋笙的白衣己被血水浸透，胸口的伤口却因剧烈晃动而不断渗出血珠，滴落在脚下刻着八卦图的青砖上。
戴青铜鬼面的人卸下斗篷，露出一身暗纹蟒袍，"当年你助当今圣上夺嫡时，可曾想过会栽在太后手里？"
“你是......何人。”沈秋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。
男子抬手摘下半边面具，露出半张爬满青色纹身的脸，耳垂上戴着一枚东珠耳坠————何其眼熟，正是太后身边的幕僚。
男子抚着鬓边金步摇，嗓音沙哑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破坏了一般，"沈道主，梁州刺史是太后的母家远亲，你灭他满门时，可知道他库房里那本《宫闱录》，记着多少皇家秘辛？"
钩子划破空气的声响尖锐刺耳，沈秋笙下意识想运功抵抗，却只换来经脉寸断的剧痛。
三尖刃狠狠刺入他肩胛骨，钩住锁骨猛地向后拉扯，“咔嚓” 一声脆响，左肩锁骨竟被生生拽脱臼。
血珠飞溅在男子脸上，他却发出满足的低笑，用钩子挑起沈秋笙的下巴：“疼吗？这才刚开始。”
刑架旁立着一尊三尺高的铜鼎，鼎中滚着墨绿色的毒液。男子用长柄银勺舀起一勺，对准沈秋笙的嘴缓缓倾倒：“这是‘化肌散’，喝下去能让你眼睁睁看着皮肉溃烂，却偏偏死不了。”
毒液顺着嘴角流下，灼烧着喉咙，沈秋笙猛地偏头，毒液溅在右肩，立刻升起白色烟雾，布料与皮肉瞬间被腐蚀出一个焦黑的窟窿。
“不喝？” 男子冷笑，抓起沈秋笙的右手按在鼎沿，“那就用手尝尝。”
滚烫的毒液浸透他的指尖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剥落，指骨露出时，沈秋笙终于忍不住发出压抑的痛哼。
这声音似乎取悦了男子，他松开手，指着墙上悬挂的一排铁环：“看到了吗？那是用你天玄道暗卫的指骨做的，等下就用它们穿你的琵琶骨。”
沈秋笙缓缓闭上眼睛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，仿佛在抗拒着眼前这残酷的现实。
他依旧不为所动，双唇紧闭，一言不发，宛如一尊坚毅的石像，任这刑室中的阴森与恐怖蔓延。
“你以为天玄道主无所不能？” 男子用骨刀挑起沈秋笙散乱的发丝，“你护得住天下，却护不住身边人，就像当年你护不住苏家满门 ——”
他突然狠狠揪住沈秋笙的头发，迫使他看向刑室角落的铜盆，“圣上要你 ' 叛国伏诛 '，太后却要你亲眼看 —— 天玄道主的 ' 明钧 ' 心法，是如何被炼成滋补丹药的。"
沈秋笙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，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，如同燃烧的火焰，充满了愤怒与不甘。他的声音微微颤抖，却带着滔天的恨意：“苏家……你是谁？你到底是谁！”
“我是谁？啧啧，才几年没见，你就认不出我了，真是令人遗憾啊。”男子脸上露出一丝虚假的惋惜，摇了摇头，“不过，你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知道了。下去给苏家人谢罪吧！
刑室外，暴雨如注。韩倩躲在暗处，看着乌篷船再次离岸，船篷内男子的狂笑与沈秋笙渐息的气息，都被吞噬在茫茫雨幕中。
崇安三年六月十二日，天玄道主沈秋笙因叛国罪伏诛于沈宅，举国皆惊。
沈秋笙可是从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当上太子太傅，一路扶持，最终助皇帝登基的朝廷正一品功臣，说是皇帝最信任的股肱之臣也不为过。
他年纪轻轻却剑术精湛，武功高强，内力深厚，其功法——明钧，更是用得出神入化，神乎其神。
传闻说他是路边乞儿，从天玄道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。生的虽是一副美若仙人的容貌，却是心狠手辣，杀人于无形，况且他又聪明异常，前来给他下毒的人无一不以失败告终，他的身上更是藏着无数暗器，没有敌人能近得了他的身，却在二十五岁那年悄无声息得死在自己的宅邸。
天玄道是越国皇帝的臂膀，是首属于皇帝的监察机构，高于越国的所有机构，深得几代皇帝信任，以“替天行道，监察百官”为幌子，实则替帝王铲除异己、掌控江湖与朝堂的暗线。其阶层以“玄、天、地、人”为序，信物暗藏杀机，权责渗透朝野。
天玄道掌“密察、缉捕、刑讯、暗杀”西权，首接对皇帝负责，绕过刑部、大理寺，可随意拘押官员、探查密事，人称“玄衣过处，鬼神皆惊”。
天玄道之人皆着玄色劲装，袖口绣半片太极图，左使绣左半，右使绣右半，道主绣全图，行动时如鬼魅，从不留下活口。其可怕之处不在于武力，而在于无处不在的眼线与精准的情报——或许你枕边的小妾、府里的老仆，就是戴“玄面”的密探。
正如江湖传言：“宁见阎王，不遇玄衣”——天玄道，便是帝王藏在暗影里的一把刀，刀光所及，皆是恐惧。
而道主突如其来的叛国和惨死无疑是疑点重重。
可皇帝只道证据确凿，将沈秋笙的道主之位剥除，转立右使杜紫荟为新任天玄道主，并草草一把火烧了沈秋笙的尸首。
此事曾一度引起文人墨客的无数猜想和激烈探讨，有人说他是江湖上几年前被灭门的苏家之子，仇家寻了上来。又有人说是他亲手屠杀了苏家一百七十二口人，遭了报应。
有位才气出众的诗人更是可惜英才早逝，满怀遗憾地提笔为沈秋笙写下一首诗。
发如千机动苍穹，收似真宰怜汝愁。
君子本应行远道，亦狂亦侠亦温文。
很长一段时间，这都是一桩在王朝酒后饭谈的疑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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