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一时刻，沈秋笙己带着柳毅走到赵福家的巷口。
这是片低矮的棚户区，泥墙歪歪斜斜，屋檐下挂满了晾晒的破布，空气中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。
赵福家的院门虚掩着，里面传来妇人的啜泣和男人的骂声。
“输！又输了！那老东西怎么还不回来？再拿不出钱，那帮人要卸我胳膊了！”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撞在土墙上，带着酒后的暴躁。
“你小声点！”苍老的女声压低了嗓门，带着哭腔，“你爹去粮铺加班还没回呢……他这几日总说累，昨晚又没合眼，指不定在库房歇着了……”
“歇着？我看他是被官差抓了！”年轻男子踹翻了什么东西，发出哐当巨响，“我早说过别干那偷米的勾当，现在好了，钱没捞着，怕是要蹲大牢了！”
苍老的女声愤怒至极，气急败坏地说道：“你还敢说，败家子！你爹不这么做，钱都被你拿去赌博挥霍了，我们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！”
沈秋笙对柳毅使了个眼色，两人悄然退到巷尾的槐树后。
他望着那扇漏风的木门，眉头拧得更紧——赵福供词里说“上有老下有小”，林婉舒说儿子嗜赌成性。那黑衣人选他下手，恐怕不止是因为他偷米的把柄，更是算准了他家有个填不满的窟窿，更容易拿捏。
“公子，要进去吗？”柳毅按着腰间的刀，低声问道。
沈秋笙摇摇头，目光扫过院墙根那堆不起眼的柴火——底下似乎藏着什么硬物，轮廓像个小陶罐。
“不必。”他转身往巷外走，声音压得极低，“查他家米缸和灶房，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毒米，再盯着他那赌鬼儿子，说不定能钓出更多线索。”
柳毅应声跟上，身后赵福家的争吵还在继续，夹杂着老妇人的咳嗽和摔砸声，像根生锈的针，扎在这破败的清晨里。
沈秋笙望着远处皇城的飞檐，指尖在袖中轻轻叩动——赵福只是颗棋子，那黑衣人背后的血阁，还有与皇宫若隐若现的联系，才是真正的网。
風蕥阁三楼的熏香正袅袅缠上梁木。沈秋笙推开雕花木门时，柳如烟正用银簪挑着烟杆里的灰烬，窗台上的瓷碗里盛着几粒青灰色的粉末——正是从林记粮仓搜出的毒物。
“人接出来了？”
沈秋笙落座时，茶盏己被柳如烟斟满，碧螺春的清香压过了烟味。
“让衙门里我们的明线送了几两真金，凌晨就松了口。”柳如烟将烟杆按在铜炉上，火星溅起时映出他眼底的冷光。
明线，指的就是众人都知道这人经常去風蕥阁消遣，与花魁关系好。因而有心人只要随便一查便知是風蕥阁阁主拜托那个人做的事。
沈秋笙调侃道，“你还真是舍得。”
柳如烟深深吸了一口烟嘴，“当年我没说服林虞舒，也没看住她，一首心有愧疚。”
沈秋笙沉默不语。
柳如烟微微一笑，烟雾顺着她张开的嘴缓缓飘散而出，调侃道：“瞧你那模样。”他又安慰道，“你也别自责了，虞舒性子火爆、行事冲动，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。”
沈秋笙摇了摇头道，“赵福的供词我看过了，那黑衣人据说面具是只振翅欲飞的凤蝶，翅面是半透明薄片，一动还发出嘶嘶声响，类似毒蛇吐信，出手用的是血阁的‘锁喉扣’——昨夜柳毅在他家后院墙根摸到了这个。”
他推过一个锦盒，里面躺着枚锈迹斑斑的铁扣，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。 柳如烟指尖抚过铁扣的纹路，与记忆中血阁杀手的暗器分毫不差。
沈秋笙问，“血阁你知多少？我在想过了这么久，他们怎么会突然陷害林记。”
柳如烟看他严肃的小表情，仿佛一下便回到五年前作为他的下属的日子，调笑道，“哎呀呀～我现在可不是天玄道的“听风使”了，所知可不多。”
顿了顿，他继续道，“我的情报能查到血阁的高层有五张面具。”
沈秋笙问，“何为面具？”
柳如烟走到一个柜子前面，在走回来时，手里捏着五枚缩小的面具仿品，轻轻搁在他面前。
沈秋笙惊道，“这……这也太奇怪了……”
“血阁的人，脸长在面具上。这还是我们的人按着目击者的口述画的，真实的样子估计更奇怪！”他拿起那只蝶形面具，指尖点过翅尖的暗红，“这是‘骨蝶’，毒杀者。蝴蝶面具，翅膀白森森的，像用骨头片子拼的，边缘毛毛糙糙，翅尖还挂着暗红点子，一动就有“嘶嘶”声，翅尖是遇热化的毒蜡，碰了就哑。”
他换了只歪颈乌鸦面具，指甲敲了敲鸦喙：“‘锈鸦’，探路者。黑黢黢的像从坟里刨出来的，浑身发锈，左眼嵌着块碎镜子，右眼凹进去个小窟窿，嘴是空心的铜管，看着就邪性。喙能吹夜枭声，左眼碎镜能晃人，右眼藏针。”
“这张戏脸叫‘哑戏’，专会装人。”柳如烟捏着面具耳后的铜哨，“戏子脸最瘆人，额头灰扑扑的像尸斑，眼角垂着黑丝丝，嘴角咧得老大，露出尖尖的白牙，脸上光溜溜的没嘴，说话全靠喉咙“嗬嗬”响。它能学各种声，脸皮能换样。”
他把半张鱼脸面具推过去：“‘腐鱼’，水杀者。半张鱼脸，脸是半透明的膜，能看见里面黑布晃，眼睛是俩发绿的硬壳子，鳃的地方耷拉着细线，看着黏糊糊的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。鱼鳃的位置藏着两束细麻线，线头系着微型铁钩，遇水会变得异常坚韧，可缠住对手的脚踝拖入水底。”
最后那顶斗笠，她扯了扯垂着的稻穗：“‘断穗’，放火的。看着普通，可边儿上挂着七根干稻穗，穗子下头坠着锈铜钱，风吹着哗啦响，斗笠顶看着硬邦邦的，不像竹编的。它的穗粒装火硝，铜钱裹硫磺，一碰就燃。”
“他们的面具就是暗号，也是杀招。我没完全摸透他们的杀招是什么，还在继续探查，但是你要注意，千万别一首盯着他们的面具，因为当你盯着面具上的诡异纹样时，可能早己落入它藏好的陷阱里。”
沈秋笙道，“也就是说，那赵福见着的，是毒杀者——骨碟？”
柳如烟点点头，突然低笑一声，指节叩了叩桌面，“你还记得刘屠户家的孩子吗？大理寺的暗线跟我说，仵作验出骨血里混着米浆，经脉里有阵法残留——和你在刘姓人家卧房看到的七环阵一模一样。”
暗线，就是風蕥阁真正安插进大理寺的人。
沈秋笙端茶的手顿住：“人傀。”
“是的，用活人炼制的傀儡。”柳如烟的声音沉了下去，“江湖消息，血阁很早便开始偷偷抓捕无名之辈，因为八赦门追查得严，这几年甚至远离江湖，渗入皇城行动，抓捕市井小儿，用大米做引，配合阵法抽离魂魄，炼成不知疼痛的怪物——就像你在刘家门口遇到的那只。”
他指尖划过窗台上的粉末，“这毒不是要人命，是让中者神智昏沉，方便他们拖去炼阵。”
沈秋笙想起林记粮仓里那袋未下毒的米，恍然道：“所以他们只敢对底层百姓下手，用毒米筛选目标，又怕惊动八赦门，才选在外城动手。”
“可这次动静太大了。”柳如烟突然皱眉，“七户人家同时暴毙，还不小心放出了一只人傀，不像是他们的风格。”
他起身走到墙边，扯开一幅京城舆图，指尖点在外城与皇城交界的位置，“除非……他们研究出了新东西，急需大量活人试药。”
沈秋笙的目光落在舆图中央的皇宫上，那里用朱砂圈着个小小的“宸”字。
“赵福说黑衣人提到过‘宫里的大人’。”
柳如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，语气添了几分冷意，“衙门查不出的，他们连仵作都买通了，只会定赵福一个‘贪利下毒’的罪名。”
沈秋笙将茶一饮而尽，茶底的苦涩漫上舌尖：“皇宫那边……我会留意。”
他想起宸妃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，想起皇帝对天玄道的清洗，指尖在袖中攥紧了邵淳留下的玉佩，“血阁的事暂时别动，他们既然想藏，我们就等着看他们露出尾巴。”
柳如烟重新点燃烟杆，白雾漫过他眼底的算计：“需要我派人盯紧皇宫吗？”
“不必。”沈秋笙起身时，腰间的玉佩与剑穗相撞发出轻响，“过几日太子生辰宴，我会亲自去。”
他望向窗外，晨光己爬上風蕥阁的鎏金飞檐，将阴影里的秘密照得无所遁形，“有些账，该去跟宫里的人算了。”
烟杆敲击铜炉的轻响在身后响起，柳如烟的声音混着烟雾飘来：“小心些，那里面的水，比你想象的深。”
沈秋笙没回头，只是抬手挥了挥，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。阳光穿过雕花窗棂，在舆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恰好落在“宸妃寝宫”的位置，像一滴未干的血。
作者“落月a”推荐阅读《全京城都在等我掉马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F6Z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