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秋笙坐在主座上,让小太子站在一边继续读《千字文》,廊下的秋阳斜斜地淌进来,给金砖地镀了层暖金。
案上《三字经》底下压着几张太子涂鸦,最上面那张画着只歪歪扭扭的老虎,爪子画得比脑袋还大,尾巴翘得像根旗杆。
季霂秋刚被沈秋笙捉弄得抹眼泪,见他抽出画纸,突然别过脸,肩膀还一抽一抽的。
沈秋笙捏着画纸,对着光瞅了瞅,突然夸张地“咦”了一声:“这老虎威风得很!”他蹲下来,举着画凑到太子眼前,“你看这爪子,张牙舞爪的,比你父皇御花园里那对石狮子还精神三分!”
季霂秋的抽噎声顿了顿,偷偷抬眼瞄了瞄画,嘴角悄悄往下撇——明明画得一点都不像。
沈秋笙却像没瞧见,拿起案上的狼毫笔,蘸了点淡墨,在老虎背上添了两对翅膀,笔尖轻点,又勾出几道流云:“再给它加对翅膀,这就是能腾云驾雾的飞虎!”他把画举得高高的,“等会儿拿给父皇看,保准夸你是天生的神童!”
“真的?”季霂秋的眼睛瞬间亮了,眼泪还挂在睫毛上,却“噗嗤”笑出了声。他一把抢过笔,蘸着浓墨就要往翅膀上添花纹,胳膊一甩,墨汁“啪嗒”溅在鼻尖和脸颊上,黑一道白一道,活像只刚偷吃完墨锭的小花猫。
“哎呀,小老虎变小花猫了!”沈秋笙笑着掏出手帕,凑过去给他擦脸。
季霂秋偏头躲开,举着笔往沈秋笙手背上画了道黑杠,两人你追我躲,撞得案上的砚台“哐当”晃了晃,墨汁差点泼出来。
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垂着头,肩膀却忍不住轻轻耸动,偷偷抿着嘴笑。廊外的桂树被风一吹,落下几朵细碎的金蕊,落在窗台上,混着墨香,倒添了几分暖意。
正闹着,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。
宸妃身边的掌事太监李德全弓着腰走进来,青灰色的太监服衬得他脸越发瘦削,他对着沈秋笙躬身道:“沈少爷,娘娘在偏殿备了上好的苏式月饼,请您过去尝尝鲜。”
来了。
沈秋笙抬眼,眼底闪过一丝厉色。
偏殿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,烟丝从银鹤香炉里袅袅升起,缠上梁间悬着的水晶灯,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宸妃半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,手里翻着本工笔仕女图,鸦青色的裙摆垂落在脚踏上,绣着的缠枝莲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见沈秋笙进来,他抬眼淡淡瞥了一下,长睫像蝶翼般扇了扇:“听闻洛儿近来聪慧了许多,连你父亲都在外头夸你。”他指尖在画册上的人像眉间点了点,“前几日宫宴上见你,还觉得带着稚气,今日一看,倒有几分你表哥年轻时的模样了——说起来,你眉眼间的神态,真是像他得紧。”
原来是他想试探自己。
沈秋笙垂眸拱手,月白长衫的袖口扫过冰凉的地面:“托娘娘洪福,晚辈只是近来略通些文墨,比起父亲的学问,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。”
“至于宸妃娘娘说的表哥……晚辈怎么没有一点印象?”
“哦?”宸妃放下画册,语气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水面,“你不认识你表哥也正常,毕竟……罢了,不提也罢。可我听李德全说,前在皇妃宴会上对的对子,连翰林院的刘学士都赞不绝口。倒是奇了,从前怎么没见你有这般才学?莫不是……得了哪位高人指点?”
“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。”沈秋笙唇边噙着抹浅淡的笑,“晚辈愚钝,前日对对子不过是拾人牙慧,哪敢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—— 倒是娘娘案上这仕女图,眉眼画得真像天上的仙女儿,想必是画师得了神助。”
宸妃盯着他看了半晌,目光像浸了水的丝绸,看似柔和,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探究。忽然,他笑了,眼角的细纹弯成两道浅沟:“瞧我,只顾着说话,倒忘了让你尝尝这月饼。”
他抬手示意身边的宫女,“这是苏州织造新贡的,莲蓉馅的,甜而不腻,你尝尝。”
沈秋笙刚拿起一块,指尖触到微凉的酥皮,就见宸妃的目光在李德全身上一扫。李德全立刻躬身退下,脚步轻得像猫。
沈秋笙心里一凛,面上却依旧笑得温和,将月饼凑到鼻尖闻了闻:“真香,多谢娘娘。”
沈秋笙在心里大喊,“霜!霜哥!这月饼能吃吗?”
过了片刻,霜出现了,它道,“放心,毒不死你 —— 顶多拉三天肚子,正好减肥,你这新身体的肚腩快赶上沈裘了。”
沈秋笙嘴一抽,“霜哥,你毒舌的功力也快赶上季成了。”
霜道,“宸妃不会在自己的宫殿害你。”
沈秋笙了然,当着宸妃的面将月饼咬了一口,“多谢娘娘!真好吃”
宸妃一手撑着头,“行了,我也不多留你,让李德全送你回去吧。”
沈秋笙出了偏殿,转过雕花木屏风,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正候在抄手游廊尽头。那两人穿着黑色劲装,腰间鼓鼓囊囊的,一看就不是普通太监。李德全皮笑肉不笑地拱手:“沈少爷,这边请,娘娘说有幅文徵明的墨宝,想请您品鉴品鉴。”他指的方向,却是通往冷宫的那条小径,路边的杂草都快长到膝盖高了。
真当他对皇宫不熟悉呢。
沈秋笙冷嗤,在心底暗暗道,“霜哥,你说他不会在宫里害我原来是这个意思……”眼角却盯着李德全腰间的鼓囊处,估算着对方的兵器是何物。
他正琢磨着怎么脱身,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,像冰棱砸在琉璃上,脆生生的冷:“李德全,你这是要带本宫的客人去哪儿?”
霜突然出声,“新任务,在一个时辰内踹靖王一脚。”
沈秋笙深吸一口气,暗骂,“霜哥,原来你才是宸妃派来的刺客……”
天,踹了靖王他还能活吗?
沈秋笙回过头,靖王季成负手立在月洞门边,玄色王袍上绣着暗金龙纹,在斑驳的树影里若隐若现。
少年身形高大,眉眼深邃,眼神像淬了冰的刀,扫得李德全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膝盖撞得青石板闷响:“王、王爷!奴才是奉了宸妃娘娘的命……”
“宸妃的命?”靖王挑眉,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,“本宫怎么不知道,后宫嫔妃能随意调动侍卫,在宫里私设路径?”
他瞥了沈秋笙一眼,眼神嫌恶得像见了什么脏东西,“还愣着干什么?跟本宫走,别在这儿碍眼。”
“好嘞!”沈秋笙立马狗腿的跟了上去。
徒留李德全还伏在地上,拳头攥的紧紧的,望着沈秋笙离开的方向,脸上闪过狠意。
到了靖王暂居的揽月轩,沈秋笙立刻换上副谄媚笑容,颠颠地给靖王倒了杯雨前龙井,手腕一转,茶水在杯中打了个旋,特意将茶杯往靖王手边推了半寸,指尖还沾着点芝麻酥的碎屑:“王爷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!刚才那架势,吓得小的腿肚子都快转筋了!”
靖王呷了口茶,眼皮都没抬,声音冷得像井水:“少来这套。你沈洛的鬼心眼比宫里的蚊子还多,用得着本王救?”
“哎哟王爷您这是夸我呢!”沈秋笙凑过去,半个身子都快探到桌对面,“您看啊,我这刚入宫就遭人惦记,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太像我爹,碍着某些人眼了。您大人有大量,不如就收留我一阵子?我给您捶背捏腿,还会讲笑话,保证您每日笑得像朵盛开的牡丹花!”
靖王“啪”地放下茶杯,茶水溅出几滴在桌面上,在紫檀木的纹路里洇开小圈深色:“滚。”
沈秋笙眼珠一转,突然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,故意往身后藏了藏,长吁短叹起来,声音拖得像被晨露打湿的棉线:“唉,早知道王爷不待见,就不该费这劲……家里特意让人烤的芝麻酥,说是用新收的芝麻磨的粉,甜里带点焦香,本想给王爷解解闷,看来是没这福气了……”
他边说边作势要往袖里塞,眼角余光却瞥见靖王垂着的眼睫颤了颤。那目光从书上挪开,扫过来时依旧冷冰冰的,却在掠过油纸包时,极快地顿了半瞬——像冰面下悄悄淌过的活水,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动。
沈秋笙心里暗笑,手指却故意捏着纸包边角晃了晃,芝麻的香气混着松炭的暖味,慢悠悠地往靖王那边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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