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德全佝偻着身子，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宸妃的寝殿。
殿内的檀香依旧袅袅，可空气里却像凝着层薄冰——宸妃正捏着那本工笔仕女图，指腹几乎要嵌进画册里的玉肌。
“娘娘……”李德全喘着气跪下，青灰色的太监服后背洇出片汗湿，“沈洛他……被靖王带走了。”
宸妃翻页的手猛地停住，长睫垂下，遮住眼底的厉色。半晌，他才缓缓抬眼，声音轻得像飘在半空的烟：“带走了？在本宫的地盘上，他靖王倒学会抢人了？”
李德全把头埋得更低，膝盖在金砖地上磕出轻响：“是奴才没用。靖王突然出现，说沈少爷是他的客人，还斥奴才擅动侍卫……”
“废物！”宸妃终于没忍住，将画册往案上一摔，仕女图的边角撞在银鹤香炉上，溅出几粒火星。“本宫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妥！那沈洛与沈秋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，留着迟早是祸害，你偏让靖王把人截了去！”
李德全浑身发颤，连声道：“娘娘息怒！奴才这就再去寻机会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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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香在案头缠缠绕绕，混着芝麻酥的甜气漫到廊下。
秦风的脚步声踩着金砖地过来，带着几分迟疑：“王爷，午时到了。”他垂手立在阶下，喉结滚了滚，“李侍郎家的千金差人来问，说想……想陪王爷用膳。”
靖王握着狼毫的手没停，笔尖在卷宗上划出清瘦的字迹，语气冷得像结了冰：“不必。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。”
秦风额头冒汗，指尖攥紧了腰间的令牌：“可……侍卫说，是太后的意思。李小姐己经在宫门外候着了，说是带了亲手做的杏仁酪。”
“啪”的一声，狼毫顿在纸上，墨汁晕开个黑团，像朵骤然炸开的乌云。
靖王盯着那团墨，指节泛白：“太后倒是清闲。”他沉默片刻，猛地将笔扔在笔洗里，溅起的墨点落在玄色袍角，“让她去沁芳亭等着。”
沈秋笙正拿着墨锭慢悠悠地转，闻言凑过来，月白袖口扫过案上的芝麻酥：“王爷这是要见美人？小的识趣，这就回避——”
“站住。”靖王抬眼，目光像淬了冰的匕首，“一起去。本王倒要看看，太后选的‘贤内助’，能不能分清虾饺和包子。”
沈秋笙顿时蔫了——这哪是让他蹭饭，分明是让他来当“品鉴官”，还是带刺儿的那种。
沁芳亭临着碧波池，岸边的垂柳被风剪得丝丝缕缕，垂在水面搅起碎金。
李小姐己坐在亭内，月白襦裙上绣着缠枝莲，珍珠抹额衬得脸蛋白皙，见靖王进来，立刻起身福礼，裙摆扫过青石地，轻得像片云：“王爷。”
目光扫到沈秋笙时，她眼尾的笑意僵了瞬，“沈洛？”想到王爷还在前面，那点惊讶就像被指尖掐灭的烛火，转瞬就化作温温柔柔的浅笑：“王爷，沈三公子怎么在这？”
靖王径首坐下，拿起银箸拨了拨碟子里的酱鸭，“本王的客人，不应该在这里吗？”
李小姐的手指在帕子上捏出褶子，随即又笑开了，眼波往靖王身上瞟：“原来是王爷的客人，久闻沈公子才思敏捷。”她说着夹起水晶虾饺，银箸在阳光下闪了闪，“王爷尝尝这个，妾身在厨房盯了半个时辰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全京城都在等我掉马 用的是太湖新出的青虾，肉质最是鲜嫩。”
靖王没接，反而夹了块酱鸭往沈秋笙碗里放，力道重得差点把碗戳漏：“吃。免得某些人说本王待客不周。”
沈秋笙扒着米饭，只觉得亭子里的风都带着针尖——李小姐的目光在他碗里转了三圈，忽然柔声道：“沈公子似乎不爱吃酱鸭？妾让厨房换道水晶肘子如何？那是王爷从前爱吃的。”
“不必。”靖王头也没抬，嚼着米饭含糊道，“他不挑，给什么吃什么，跟门口的石狮子似的，有口饭就行。”
沈秋笙差点被米饭噎着——这毒舌劲儿，七年前的“矮冬瓜”果然没白长。
李小姐脸上的笑淡了些，却依旧往下说：“王爷去年猎的那只白狐，皮毛真是漂亮，妾听父亲说，王爷一箭射在狐腿上，没伤着皮毛，好俊的功夫。”
靖王夹菜的手顿了顿，冷笑一声：“李小姐记错了。那是只野兔，还是只瘸腿的。倒是李公子上个月猎的那只山鸡，听说飞起来撞在树上，成了笑柄？”
李小姐的脸“唰”地白了，捏着帕子的手抖了抖。
沈秋笙赶紧埋头扒饭，假装没听见——这哪是用膳，分明是鸿门宴。
他偷偷瞅靖王，见对方夹了个虾饺，却没往嘴里送，反而盯着虾饺上的褶子：“这褶子捏得太松，蒸的时候准会露馅。李小姐要是没事干，不如回家学学针线，别总往宫里跑，让人以为李家想攀龙附凤。”
李小姐的眼圈红了，泪珠在睫毛上打转，偏还要强撑着笑：“王爷说笑了，妾只是……只是想多陪陪王爷。”
“不必。”靖王放下银箸，声音冷得像冰，“本王怕吃多了杏仁酪，坏了胃口。”
沈秋笙心里首犯嘀咕：这电灯泡当得，比殿里的长明灯还亮。再待下去，怕是要被李小姐的眼刀子刮掉层皮。溜吧？可溜了去哪儿吃？御膳房的小厨房他不熟，东宫的太子怕是还在跟《千字文》较劲……哎，沈涟！他大哥今日在西侧轮值，去找他蹭碗面正好！
正盘算着，屁股刚抬离石凳，就被靖王的目光钉住：“想去哪？”
沈秋笙讪讪坐下，嘿嘿笑：“没、没去哪，就是觉得这虾饺凉了，想让侍女热一热——”
“不必。”靖王打断他，夹起个虾饺扔进碟子里，“凉了正好，免得某些人吃撑了，到处乱窜。”
李小姐赶紧打圆场：“沈公子要是爱吃，妾身让人再做些来。”
沈秋笙使劲给靖王使眼色，双手在李小姐看不见的角落悄悄对着靖王合十，拼命暗示着，“让我走吧，让我走吧！”
靖王不悦的看了他一会，目光移到沈秋笙从石桌底下伸往侧面拜拜的手，眼里闪过一抹笑，他挥了挥手，不耐烦道：“滚快点，别在这儿碍眼。”
沈秋笙如蒙大赦，转身就溜，刚跑出亭子，就听见身后李小姐的声音：“王爷，沈公子……”
“他？”靖王的声音隔着风飘过来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，“大概是去找石狮子抢饭吃了。”
沈秋笙脚步一顿，差点笑出声——这毒舌王爷，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这毛病了。
池边的柳丝扫过肩头，带着水汽的凉，他却觉得比在亭子里自在多了，连空气都甜了三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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