宸妃寝殿的檀香在金砖地上漫开,像一汪化不开的墨。
李德全撞开殿门时,腰间的玉佩撞在门框上“哐当”响,他扑跪在冰凉的青砖上,膝盖骨差点磕碎,声音抖得像被风吹散的蛛网:“娘娘!西侧角门的事……黄了!”
宸妃正用银簪拨弄香炉里的残灰,闻言手一顿,簪尖在灰烬里划出深痕:“黄了?是你把废宫的旧木料堆少了,还是引沈洛的路数露了破绽?”
“都不是!”李德全的脸白得像张宣纸,额角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,“臣刚把沈洛往西侧引,就撞见陛下的步辇!陛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,龙靴就踩在废宫门口的石子路上,臣吓得魂飞魄散,只能说去‘取东西’!” 他抬手抹了把脸,掌心里全是黏糊糊的汗:“陛下还瞥了眼废宫的方向,那眼神……跟看穿了臣的五脏六腑似的!”
宸妃“啪”地把银簪扔在案上,簪尾的珍珠在烛火下乱颤:“废物!这点小事都办不妥!”他站起身,鸦青色裙摆扫过脚踏,缠枝莲纹在光影里扭曲,“本宫特意选了禁军半个时辰才巡一次的死角,连天玄道的暗卫都极少往那边去,你却能把陛下引来——李德全,你是背着本宫给沈洛通风报信了?”
李德全吓得连连磕头,额头磕出红印:“娘娘明鉴!臣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!谁知道陛下会突然往那种荒僻地方去?许是……许是沈洛那小子运气太好,自带护身符!”
“运气好?”宸妃冷笑一声,指尖在案上的莲蓉月饼上重重一按,饼馅挤出油光,“从沁芳亭到西侧角门,绕开三条巡值路线,偏在你动手时撞上陛下——这哪是运气,分明是老天爷都在护着他。”
他走到窗前,望着宫墙外头飘飞的柳丝,声音轻得像烟:“罢了,既然陛下撞见了,再动心思就是自寻死路。”
“可就这么放了沈洛?”李德全不甘心地攥紧拳头,指节泛白。
“放了?”宸妃回头,眼底闪过一丝狠厉,“废宫走水不成,自有别的法子。只是陛下既己见到了沈洛,接下来定会让人盯着他——这时候动手,等于把刀柄递到陛下手里。”
他重新坐回案前,拿起块月饼,指尖捏得饼皮发皱:“你且先歇着,别再往沈洛跟前凑。西侧废宫的事烂在肚子里,等风头过了,见机行事。” 李德全喏喏应着,退到殿门口时,听见宸妃低声自语,声音裹在檀香里:“沈洛……倒是比沈秋笙当年,多了几分好运气。”
他打了个寒噤,转身钻进廊下的阴影里——这宫里的风,比废宫墙角的枯藤还凉。
崇安八年,中秋太子宴。
东宫的鎏金宫灯从飞檐垂到阶前,把满地桂花照得像淌了层碎蜜。
白玉阶前摆开三十张紫檀圆桌,鎏金宫灯从檐角垂到地面,把桂树的影子拓在青砖上,像满地碎金。
沈秋笙跟着沈振恭踏入宴厅时,忍不住在心里咋舌 —— 比起前几日皇妃那小打小闹的相亲宴,这太子宴才算真排场:舞姬在殿中旋得衣袂翻飞,乐师班子藏在雕花屏风后奏《霓裳羽衣曲》,连伺候的小太监都穿着簇新的青缎袍,比沈裘那件常穿的锦袍还体面。
“果然是太子的生辰宴,” 他低声跟沈振恭笑,“皇妃那宴上的蜜饯,怕是还不够这儿的锦鲤塞牙缝。”
话音刚落,身后就传来沈裘的嗤笑:“傻子就是傻子,见点世面就咋咋呼呼。这不过是东宫的寻常宴席,等你见了除夕宫宴,怕是要吓破胆。”
一旁的刘小姐突然娇滴滴地插话:“沈二公子别这么说沈三公子,他刚开智,见啥都新鲜呢。” 说着眼波往旁边的世子身上瞟,“不像我们,年年都来,早就腻了。”
沈振恭不悦的低声警告道,“沈裘。”
沈裘“切”了一声,转身就去找他的狐朋狗友玩去了。
沈秋笙跟着沈振恭踏入宴厅时,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角——余光扫过主位两侧,天玄道的几位元老正举杯谈笑,为首的正是当年他亲手提拔的地字堂“邢”字主事;角落里,任国公正跟太守寺卿说笑着什么,那太守寺卿鬓角的白发,比五年前又添了几缕。
鎏金宫灯的光晕刚漫过第三张圆桌,吏部尚书周显就端着酒杯晃了过来,山羊胡翘得老高:“沈尚书,恭喜恭喜啊!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全京城都在等我掉马 ” 沈振恭忙起身回礼,袖口的暗纹在灯影里晃:“周大人这是……”
“嗨,满京城谁不知道,你家三公子开了智,前几日在揽月轩把刘小姐怼得首掉金豆子!”周显往沈秋笙那边瞟了眼,笑得眼角堆起褶子,“我那小女回来还说呢,这沈三公子看着憨,嘴皮子比快刀还利!”
沈秋笙心里咯噔一下——周显是当年他查办科举舞弊案时的同谋,那双眼睛毒得很。
他忙低下头,假装专心啃一块桂花糕,糕渣掉了满襟,活像只刚偷吃完的仓鼠。
“小孩子家瞎胡闹,让周大人见笑了。”沈振恭打圆场,伸手把沈秋笙往跟前拽了拽,“洛儿,快给周大人请安。”
沈秋笙含着半块糕,含糊地拱了拱手,声音呜噜呜噜的:“周、周大人好。”
周显果然愣了愣,随即哈哈大笑:“沈公子这嗓子,倒是跟我家那只刚褪毛的小鸭子似的,听着就喜庆!”
“洛儿,还不快给周大人倒酒?” 沈振恭催促道。
沈秋笙手忙脚乱地去抓酒壶,壶底一滑,“哗啦”一声,酒全泼在周显的官袍前襟上。暗紫色的缎子洇出一大片湿痕,活像块刚腌好的酱肉。
“对不住对不住!”他慌忙去擦,袖子把周显的胡须都蹭乱了,“小的笨手笨脚,大人您别生气……”
拍着沈振恭的肩笑道:“无妨无妨!沈公子这是跟我投缘呢!想当年我跟他这么大时,还在国子监的柱子上撒过尿呢!”
沈振恭听得脸都绿了,忙岔开话题:“周大人说笑了,洛儿快给大人换杯新酒。”
这时又有几位官员围过来,七嘴八舌地夸沈洛“年少有为”,沈秋笙只敢点头傻笑,手里的筷子却无意识地在桌上划着圈。
这些人,当年见了他要躬身喊“尊上”,如今却只当他是沈尚书家的傻儿子。
沈振恭忙着跟他们交流感情,沈秋笙一个人百无聊赖的西处张望。
宴会上人太多了,还是不宜久待,等到太后那老太婆来了,就找借口偷偷溜出去,去太后的寝宫查查。
沈秋笙刚踏入宴厅时,正撞见太子季霂秋举着块月饼,追得小太监绕着鎏金柱跑,嘴里还喊:“再跑!再跑本宫把你塞月饼里蒸了!”
“啧,”沈秋笙心里的吐槽之魂又燃了,“这太子怕不是把宴厅当戏台了。”
刚找着位置坐下,就听身后有人戏谑道,:“哟,这不是沈家三少爷吗?”
沈秋笙回头,见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,正搂着个舞姬调笑,“听说前几日在揽月轩装疯卖傻,把刘小姐耍得团团转?”
沈裘立刻接话:“他哪是装疯,本来就是个傻子,运气好蒙对了几句诗罢了。”
沈秋笙慢悠悠地拿起块莲蓉月饼,咬了一口:“二哥有所不知,我这是‘大智若愚’,圣上特批我来给太子当‘活教材’——让他瞧瞧,傻人有傻福,总比某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强。”
“你!”沈裘气得要拍桌子,那兵部公子却不依不饶:“傻子也敢来太子宴?莫不是想偷点金银回去?” 周围响起几声窃笑。
沈秋笙挑眉 —— 这俩一唱一和,是想在勋贵面前显他蠢笨。他正想逗逗他们,忽然瞥见殿角的韩傅礼 —— 对方穿着天玄道的玄色劲装,袖口绣着银线暗纹,正低头跟韩倩说话。
“怎么不说话了?” 沈裘见他蔫了,越发得意,“莫不是被我说中了,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?”
沈秋笙慢悠悠放下茶杯,没接话。
“王公子这话就过了。”一个清冷的声音插进来。沈秋笙抬头,见靖王不知何时站在旁边,玄色王袍衬得他眉眼愈发冷,“沈尚书的儿子,轮得到你来教训?”
王公子讪讪闭了嘴。靖王却瞥向沈秋笙,语气带着惯有的刻薄:“怎么?被人堵着骂都不会还嘴?你这嘴皮子,倒是比前几日软了不少。”
沈秋笙抬眼,突然笑了:“王爷这毒舌功夫是退步了?前几日还能把李小姐怼得掉眼泪,今日怎么只敢捡软柿子捏?”
靖王被噎了一下,耳根微红:“无聊。” 却破天荒没再怼他,转身往主位那边去了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F6Z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