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督府的玫瑰园里，荷兰国旗在旱季的阳光下猎猎作响。今天是总督女儿安娜的大婚之日，园子里摆满了从荷兰空运来的郁金香，红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，像无数滴凝固的血。钟秀姑混在打扫的华工里，手里的扫帚不停地划过地面，眼睛却死死盯着卫队长的酒杯——那里面盛着琥珀色的威士忌，冰块在杯壁上撞出清脆的声响。
阿月穿着那件偷来的荷兰女装，站在新娘的侍女队伍里。白色的蕾丝裙撑让她行动不便，裙摆扫过地面时，藏在里面的钩吻草粉末袋轻轻晃动。她的心跳得像擂鼓，每一次鼓点都和远处传来的教堂钟声重合。
“离新娘远点，黄皮猪。”一个荷兰侍女推了阿月一把，她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，“别把你们的晦气带到婚礼上。”
阿月低下头，顺从地往后退了一步，手指却悄悄捏碎了口袋里的粉末袋。钩吻草的苦味透过布料渗出来，让她想起母亲临死前喝的那碗药——也是这种味道，苦得让人想流泪。
矿场方向传来隐约的爆炸声，像远处的雷声。卫队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，嘴角还沾着酒渍。“不过是些不安分的华工。”他对着身边的副官冷笑，“等婚礼结束，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规矩。”
阿月看着他把酒杯什么是规矩。”
阿月看着他把酒杯放在托盘上，快步走上前，假装整理托盘上的餐具，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杯口。钩吻草的粉末悄无声息地落进残留的酒液里，瞬间溶解不见。
“烟花表演要开始了。”副官指着天空，第一朵烟花在蓝天上炸开，金色的碎屑像星星一样坠落。矿场的铁轨方向，锡砂炸弹的引线正在燃烧，月经布制成的引绳冒着青烟，像条缓慢爬行的蛇。
珍珠带着阿星和几个童工蹲在铁轨旁的草丛里，手里紧紧攥着引线的末端。锡砂炸弹被淘锡盘盖着，银灰色的盘面在阳光下闪着光，像块不起眼的石头。“记住，等烟花最亮的时候再拉。”珍珠的声音压得很低，阿星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。
第二朵烟花炸开时，珍珠猛地拉动引线。月经布引绳“嗤”地一声燃起火焰，沿着铁轨旁的杂草蔓延。阿星看着火焰越来越近，突然想起钟秀姑的话：“我们的血，能让炸弹更厉害。”
爆炸声在烟花的掩护下显得不那么刺耳，但威力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。锡砂在高温下熔化成银蓝色的液体，像条愤怒的蛇，顺着铁轨蔓延。铁轨被炸开一个缺口，扭曲的钢铁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，像条被砍断的蛇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卫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他刚想拔枪，突然捂住了喉咙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。钩吻草的毒性开始发作，他的视线变得模糊，最后看到的是阿月那张平静的脸，像幅没有表情的面具。
混乱中，钟秀姑举起藏在扫帚里的小刀，割断了总督府围栏的铁丝网。李嫂带着矿工们冲了进来，他们手里的淘锡盘在阳光下闪着光，像举着无数面小小的盾牌。“为了杜大哥！”李嫂的声音嘶哑，她的丈夫死在1900年的暴动中，今天她特意戴上了他的淘锡盘。
矿工们的呐喊声淹没了婚礼的音乐，郁金香被踩在脚下，红色的花瓣混着鲜血在地面铺开，像条鲜艳的地毯。安娜的婚纱被硝烟熏黑，白色的蕾丝上沾着点点血渍，她尖叫着躲在总督身后，婚纱的裙摆扫过卫队长的尸体，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。
珍珠带着童工们冲进了炸药库。阿星用石头砸开仓库的锁，里面的炸药桶整齐地排列着，像等待检阅的士兵。“快！用裹脚布把炸药捆在一起！”珍珠的声音里带着兴奋，她的手被炸药桶的铁皮划破，血珠滴在炸药上，像颗红色的种子。
钟秀姑在混乱中寻找杜金水的身影。她答应过要保护好他，可现在人群里到处都是厮杀的身影，荷兰士兵的枪声此起彼伏，像过年时的鞭炮。突然，她看到杜金水正举着一块淘锡盘，挡在几个童工身前，子弹打在盘上，发出“叮叮当当”的声响，像在敲锣。
“秀姑！接住这个！”杜金水面色苍白，嘴角却带着笑意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，用力扔了过来。钟秀姑伸手接住，油纸的粗糙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父亲给她的糖纸。
就在这时，一排子弹射中了杜金水的后背。他像片落叶一样倒了下去，淘锡盘从手中滑落，在地上转了几圈，停在钟秀姑的脚边。盘底的凹痕里，杜金水的血正在慢慢晕开，形成一个模糊的图案——像个微型的同盟会徽。
“快跑！”杜金水的声音微弱得像耳语，他的目光落在钟秀姑手里的油纸包上，“交给……孙先生……”
钟秀姑握紧油纸包，转身冲进了玫瑰园的深处。子弹在她耳边呼啸而过，打中了旁边的郁金香，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，像场悲伤的雨。她能听到身后矿工们的呐喊声越来越远，能听到荷兰士兵的狞笑声越来越近，但她不敢回头，她知道，杜金水用生命换来的东西，绝不能落入荷兰人手里。
烟花还在继续燃放，金色的碎屑落在她的头发上，像撒了把星星。钟秀姑跑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，把油纸包藏在一棵相思树的树洞里，用泥土和落叶掩盖好。她对着树洞深深鞠躬，仿佛能看到杜金水那张带着笑意的脸。
“我们做到了。”她轻声说，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，混着脸上的汗水，滴在邦加岛的红土上，像颗的种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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