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月后,新加坡的华文报纸刊登了一则短讯:“青楼学堂失火,三十名女子失踪,主持者陈美玉葬身火海,现场发现大量贩奴账本,涉及多国殖民者。”报道旁配了张模糊的照片,火后的废墟上,有朵木棉花正在灰烬里绽放,花瓣的颜色像极了女孩们涂的正红胭脂。
钟秀姑按账本上的地址找到槟城的同盟会据点时,先生正在用槟榔汁涂第三十七页。霍华德家族的徽章在褐色的汁液里慢慢显影,三瓣木棉花的纹路里,嵌着无数个女孩的名字,何秀兰的名字被圈了红圈,旁边写着“暹罗王室”,字迹的颜色比其他名字更深,像用鲜血写的。
“这个陈美玉不简单。”先生指着账本角落,那里有个用朱砂画的小标记——半朵木棉花,缺的那瓣恰好能和霍华德家族徽章上的图案拼合。“这是‘天灯帮’的暗号,”他用指甲在标记旁敲了敲,“南洋最隐秘的华人反抗组织,专杀贩奴的洋人和汉奸。”
珍珠突然想起美玉顶楼的木箱里,除了肚兜还有盏纸灯,灯面上画着整朵木棉花,灯骨是用女人的头发编的,摸起来又硬又脆。当时她以为是装饰品,现在才明白,那是天灯帮的联络信,每根灯骨都藏着个待解救的女孩地址。
“陈三麻子其实是天灯帮安插在人贩窝里的线人,”先生翻开账本的扉页,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,穿粗布衫的陈三麻子抱着个婴儿,婴儿颈后隐约有个月牙形的印记,“他故意让女儿接手生意,就是为了摸清殖民者的贩奴网络。”
珍珠的呼吸猛地停滞。照片里的婴儿穿着件熟悉的肚兜,上面绣着半朵木棉花,针脚和她嫁妆里的那件如出一辙。原来当年娘绣了两件肚兜,她和妹妹各一件,拼起来才是整朵花——就像她们被撕裂的人生,终要在反抗的火焰里重新拼合。
钟秀姑突然指着账本某页的批注,是用潮州话写的:“珠妹胎记处有颗细痣,像珍珠贝里的沙。”字迹的边缘微微发晕,像是被眼泪泡过。珍珠摸向自己颈后的胎记,在最暗红的中心果然有颗几乎看不见的痣,是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。
“美玉早就认出你了,”先生把照片递给珍珠,“她在青楼学堂教你们杀人技,其实是在传天灯帮的暗号——温柔刀的绞杀角度,蕉风椰雨录:下南洋的女人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蕉风椰雨录:下南洋的女人最新章节随便看!刚好对应码头仓库的坐标;口红里的毒剂量,藏着每月运奴船的日期。”
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,和新加坡焚楼那天的雨一样带着胭脂味。珍珠想起美玉教她们用月经血调胭脂毒时说的话:“女人的血最金贵,既能生娃,也能杀人。”当时她只当是疯话,现在才明白,那是母亲留给女儿最锋利的武器。
有个天灯帮的弟兄来报,说在青楼学堂的灰烬里找到半枚铜钱,和珍珠扔进去的那枚刚好能拼成完整的“光绪通宝”。弟兄还说,灰烬里长出了丛钩吻草,开着白色的花,花心却是胭脂红,像无数个女孩的灵魂在绽放。
钟秀姑把显影后的账本页折成纸船,放进湄南河的支流里。纸船顺流而下,经过新加坡的码头、槟城的孤儿院、曼谷的王宫,最终汇入南海。珍珠知道,这纸船会载着她们的血和泪,漂向汕头的码头,漂向所有被拐女孩的故乡,告诉那里的人:南洋的华人女子,从来不是任人买卖的猪花,她们是用身体做刀的战士,是用眼泪调毒的复仇者,是用血脉里的韧性,在红土上种出木棉花的人。
离开据点时,珍珠在墙上看到新贴的布告,上面写着“天灯帮招募姐妹”,落款处画着整朵木棉花,花瓣里藏着行小字:“颈后有月牙者优先。”她摸了摸自己的胎记,突然想起美玉在火中唱的童谣,尾音的颤音像极了天灯帮的联络哨声。
钟秀姑递给她支新的金簪,簪头刻着完整的“珠”字。“该去接何秀兰了,”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“账本上说她在暹罗的华人聚居区,种了满地的钩吻草,等着我们一起去摘种子。”
珍珠把金簪插进发髻,簪尖的凉意顺着头皮往下淌,像妹妹小时候贴在她颈后的脸。她知道前路依然有火坑和陷阱,像青楼学堂的西洋镜迷宫,分不清哪面是真实,哪面是幻影。但只要想到颈后的胎记与无数姐妹的伤痕连在一起,想到账本上的名字在槟榔汁里显影的模样,想到火中绽放的木棉花,她就敢踩着余烬往前走——因为那些烧不尽的,终将长成燎原的火种。
南洋的季风掀起她们的衣角,露出胳膊上的旧伤。珍珠和钟秀姑的影子在红土上依偎,像两朵并蒂的木棉花,根须在地下紧紧纠缠,汲取着无数女子的血与泪,终将在某天,开出照亮整个南洋的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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