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六甲海峡的季风转向时,海水总会变成诡异的墨蓝色,像块浸透了血的绒布。钟秀姑攥着半截船票站在荷兰商船的跳板上,票根边缘的锯齿沾着银蓝色的锡砂——和邦加岛矿场的炸药碎屑一模一样。跳板尽头的"海龙号"在雾里像具浮尸,船身的铁锈顺着木板缝隙往下淌,在海面上拖出暗红的线,像条不会愈合的伤口。
"荷兰船长说,见过个颈后有月牙胎记的潮汕女人。"卖票给她的华人贩子搓着手,指甲缝里嵌着黑泥,"上船吧,到了槟城就能赎人,只要五块银元。"他的袖口露出半截刺青,是条缠在骷髅上的蛇,和汕头港"海阎王"的标记分毫不差。
钟秀姑的手悄悄按在药箱底,那里藏着把磨尖的船钉,钉头缠着浸了钩吻草汁的布条。她想起珍珠从青楼学堂逃出来时说的:"海阎王还活着,半张脸烂得像泡发的海带。"当时她只当是疯话,毕竟十年前汕头港的大火里,所有人都看见那艘鸦片船炸成了碎片,海面上漂着的焦尸里,有具戴着镶金的骷髅戒指——那是海阎王的信物。
跳板在脚下发出"咯吱"的呻吟,像垂死的哀鸣。钟秀姑踏上甲板时,鞋底粘住了块暗红色的东西,抬脚时扯出细长的丝,在雾里闪着银光——是未干的血混着海盐,在木板的纹路里凝成了蛛网。船员们背对着她站着,粗布衫的后颈处都有个圆形的疤,像被烙铁烫过的印记,其中最矮的那个,耳后有颗朱砂痣,和当年孤儿院李嬷嬷的痣一模一样。
"钟先生,这边请。"大副转过身,左眼的位置是个黑洞,窟窿里塞着团棉花,渗出淡黄色的脓水。他的华语带着荷兰腔,每个字都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,"船长在货舱等您,说有批'特殊药材'要您验货。"
货舱的铁门把手上缠着圈人发,发丝又粗又硬,编成了潮汕渔民的"防浪结"。推开时,股浓烈的腐臭味混着鸦片香涌出来,像开了盖的棺材。舱壁上挂着十几具白骨,肋骨间的麻绳还在微微晃动,其中具骨架的手腕上,套着个熟悉的铜环——是"青楼学堂"的学员编号,37号,珍珠的号码。
"找这个?"海阎王的声音从阴影里钻出来,带着痰音的嘶哑。他坐在堆鸦片箱上,半张脸裹着浸血的绷带,露出的右眼浑浊如死水,眼角的皱纹里嵌着层白霜,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蕉风椰雨录:下南洋的女人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像发霉的奶酪。他手里把玩着枚骷髅戒指,金面己经氧化发黑,戒托内侧刻着的"霍"字被磨得快要消失——那是霍华德家族的姓氏缩写。
钟秀姑的药箱"咚"地撞在铁架上,里面的钩吻草种子撒了出来,落在白骨的指缝间,像细小的牙齿。"珍珠在哪?"
海阎王突然笑了,绷带下的肌肉抽搐着,露出颗金牙,牙面刻着朵三瓣木棉花。"那个颈后带月牙的?"他用指甲抠了抠绷带,扯下点腐烂的皮肉,"在祭坛上等着当祭品呢,今天是七月半,用客家女的血献祭,能治我的烂脸。"
货舱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,像条巨大的蛇在爬行。钟秀姑看见珍珠被两个海盗架着,粗布衫被撕成了条缕,颈后的月牙胎记在火把的光下泛着油亮的光,像块浸透了血的琥珀。她的脚踝上缠着水草,湿漉漉的发间插着朵白色的海芋——那是潮汕丧礼用的花,花瓣边缘己经发黑,像被毒液烧过。
"秀姑姐......"珍珠的声音被堵住了,嘴里塞着块破布,布角露出半截红头绳,和当年槟城码头的那根一模一样。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海盗的胳膊,血顺着对方的粗布衫往下淌,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,倒映着舱顶的铁钩,像无数把悬着的刀。
海阎王突然抓起把锈刀,刀尖挑起钟秀姑的衣襟,露出她左臂的旧伤——那是在矿场被监工打的,疤痕像条扭曲的蛇。"听说你会治怪病?"他把刀往自己腐烂的脸上贴,"当年霍华德夫人的梅毒,就是你爹治好的吧?用的什么偏方?是不是要七月半出生的客家女的心?"
钟秀姑的心脏猛地一缩。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烧的那些账本,纸灰里飘出的"霍华德"字样,还有母亲藏在床板下的信:"他们让你爹给英国女人治病,治不好就把你卖去南洋......"原来所谓的赎身,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,海阎王要的不是银元,是她——七月半出生的客家女,能"献祭"的活药。
货舱的铁门突然被关上,插销落下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,像口棺材被钉死。钟秀姑看着海阎王绷带下渗出的黑血滴在鸦片箱上,在印着霍华德家族徽章的木头上晕开,突然明白这艘船根本不是商船,是座漂在海上的祭坛,她们这些被拐来的女人,不过是等待被切割的祭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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