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月升起来时,马六甲海峡的海水变成了浓稠的红,像碗没搅开的血浆。海龙号的甲板被泼上了鱼油,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光,十几个被拐的妇女跪在祭坛前,双手被反绑在身后,腕间的麻绳勒出了血痕,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,在甲板上汇成细小的溪流,流进船舷的排水孔,在海面上拖出星星点点的红。
祭坛是用货舱里的白骨堆成的,最顶端摆着尊妈祖像,泥胎的脸被人用刀划得稀烂,眼窝处塞着两颗人的眼球,瞳孔在月光下泛着灰绿色的光。像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,香灰落在个铜盆里,盆里盛着半盆暗红色的液体,表面漂浮着几缕头发,其中根缠着半片茉莉花——是珍珠发间的那朵,花瓣己经蜷曲发黑。
"时辰到了。"海阎王被两个海盗架着,腐烂的半张脸在血月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紫,绷带己经彻底浸透,黑红色的液体顺着下巴往下淌,滴在他胸前的银链上。链坠是个空心的十字架,里面装着些白色的粉末,风吹过时,飘出股杏仁味——是氰化物的气味。
钟秀姑被按在祭坛中央,粗布衫被撕开,露出后背的旧伤。海阎王的锈刀贴着她的脊椎划过,刀刃的寒气让她想起邦加岛矿场的冰窖,那里的尸体冻得硬邦邦的,皮肤像层透明的纸,能看见下面青紫色的血管。"七月半出生的客家女,心是热的。"他的金牙在月光下闪着光,"挖出来泡酒,能治百病,尤其是我这烂脸......"
珍珠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,嘴里的破布被吐了出来,喊出的潮汕话带着哭腔:"她不是客家女!她是潮汕人!我才是客家的!我是七月半生的!"她的头用力撞向旁边的海盗,对方踉跄着后退,露出她颈后的月牙胎记,在血月的光下,褐色的纹路里那点暗红的中心,像颗跳动的心脏。
海阎王的刀顿在半空。他示意海盗扯开珍珠的衣领,在她锁骨处,果然有颗极小的朱砂痣——客家女子出生时都会点的"命痣",用母亲的奶水混着朱砂点成,一辈子都不会褪色。"有意思。"他的刀转向珍珠,"两个祭品,够治我的脸了。"
钟秀姑突然笑了,笑声在空旷的甲板上回荡,像碎玻璃在摩擦。"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脸总好不了吗?"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妇女,其中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,发间插着根铜簪,簪头刻着"林"字——是陈美玉母亲的姓氏。"因为你用的鸦片是假的,霍华德家族给你的,全是掺了砒霜的劣质货,他们想让你烂死在海上。"
海阎王的瞳孔猛地收缩,腐烂的半张脸突然抽搐起来,像是被这话刺中了痛处。他抓起把鸦片膏塞进嘴里,用力咀嚼着,黑褐色的汁液从嘴角溢出来,像呕吐物。"不可能......艾玛不会骗我......"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,"她还给我寄过婴儿鞋,说等孩子长大了,就带她来见我......"
珍珠趁机用肩膀撞向按住她的海盗,对方的刀掉在甲板上,发出"当啷"的巨响。钟秀姑扑过去捡起刀,却被海阎王抓住了手腕,他腐烂的手心烫得惊人,像块烧红的烙铁。"你爹当年也是这么骗我的!"他的指甲掐进她的皮肉,"说能治好艾玛的病,结果让她怀了我的孩子,却逼着她把孩子扔了......"
血月突然被乌云遮住,甲板陷入片漆黑。混乱中,钟秀姑听见妇女们的尖叫混着海盗的咒骂,还有牙齿咬碎骨头的脆响——是那些被绑的女人在反抗,她们用磨尖的牙齿咬断了麻绳,用指甲抠瞎了海盗的眼睛。双丫髻的小姑娘捡起根断裂的铁链,狠狠砸向海阎王的头,链环上的铁锈蹭在他腐烂的脸上,划出道深可见骨的口子。
"快!这边!"钟秀姑拽着珍珠往货舱跑,甲板上的血让她们好几次差点滑倒。经过祭坛时,她看见妈祖像的头掉了下来,空心的泥胎里滚出个东西,在月光下闪着银亮的光——是只婴儿鞋,缎面绣着三瓣木棉花,鞋跟处绣着行极小的字:1900年7月半。
那是艾玛的生辰,也是钟秀姑的生辰。她突然想起父亲烧的账本里,夹着张英国女人的照片,高领裙遮不住颈间的牙印,和海阎王刚才说的"咬的疤"一模一样。原来所谓的祭祀,根本不是为了治病,是海阎王对霍华德家族的报复——用和艾玛同天出生的女人献祭,让他们尝尝失去骨肉的滋味。
货舱的鸦片箱在摇晃中倒塌,露出后面的暗舱。钟秀姑推开门,里面的景象让她倒吸口冷气:十几具女尸被挂在铁钩上,肚子都鼓鼓的,像揣着个西瓜,其中具的脖颈处,戴着和珍珠样的铜环,编号是"暹-五-金"——是何秀兰!她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,皮肤己经被泡得发白,像块发胀的豆腐。
"她们都是怀了海盗孩子的。"珍珠的声音带着颤抖,她认出其中个女人是青楼学堂的阿香,"海阎王说,带种的女人不能献祭,要扔进海里喂鱼......"
血月从乌云里钻出来,照亮了暗舱的墙壁,上面用血写满了名字,最后行是"艾玛·霍华德",字迹被划得乱七八糟,像被无数只手抓过。钟秀姑摸着何秀兰冰冷的手,指缝里还攥着半张茶渍地图,三角形的鸦片箱标记旁,用指甲刻着个"火"字——和她在暹罗王宫看见的一模一样。
甲板上传来海阎王的咆哮:"把她们找出来!我的祭品!"钟秀姑迅速关上暗舱门,用铁链拴死,然后从药箱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她用月经血混着钩吻草汁泡的布条——"假瘟疫"的药方,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招,据说能让皮肤迅速溃烂,看起来像中了恶疾。
"我们得让他们自相残杀。"钟秀姑把布条分给幸存的妇女,"把这个塞进他们的衣领,告诉他们,这是报应。"她的目光落在那只婴儿鞋上,鞋里的丝绵己经发黄,却依然能看出手工的精致,是位母亲用心绣的,"海阎王说的是真的,艾玛是他的女儿,也是......和我同天出生的姐妹。"
血月渐渐西沉,甲板上的厮杀声越来越烈。钟秀姑站在暗舱的缝隙前,看着海盗们互相砍杀,他们的脸上、胳膊上都起了红疹,像海阎王腐烂的脸,恐惧让他们失去了理智,把刀砍向了自己人。海阎王被围在中间,他的锈刀刺穿了大副的胸膛,却被对方临死前咬掉了半只耳朵,黑血喷在妈祖像的碎头上,像给泥胎的脸添了道血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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