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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巫术解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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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连下了三日,铁轨下的黑色黏液漫到了营地边缘,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蛇。珍珠缩在草棚角落,借着漏进来的天光反复那枚钢钉。T.S.P三个字母被磨得发亮,却始终像道无解的符咒——约瑟芬冒险传递的情报,究竟指向什么?

草棚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,是监工在驱赶淋雨发烧的华工。珍珠把钢钉塞进发髻,摸了摸文嫂教她藏在袖口的磁石。那小块黑色石头吸着几颗从经血布条里提炼出的铁屑,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守灵时,女工们对着铁轨唱的《月光光》。阿桂说那些黑色黏液是死者的血,可文嫂却冷笑,说活人血里的铁,才是能劈开地狱的斧头。

“出来。”草棚帘被掀开,约瑟芬的黄铜眼镜在雨雾里闪着光。她身后跟着两个印度兵,枪口却刻意偏向别处。“怀特工程师要检查工具损耗。”

珍珠的心猛地跳起来。自登记日那次隐秘的接触后,她们再没说过话。约瑟芬的卡其布制服永远熨得笔挺,与满营的褴褛格格不入,华工们都叫她“洋婆子”,说她和那些抽着雪茄的英国佬一样,眼里只有进度表上的数字。

被带到工程师办公室时,珍珠的草鞋在木板地上洇出一串湿痕。这间用铁皮搭的屋子是营地里唯一不漏雨的地方,墙上挂着巨大的铁路施工图,图上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。约瑟芬关上门,转身时,眼镜滑到了鼻尖。

“他们说你会认字。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压得很低。

珍珠攥紧袖口的磁石,没敢抬头。在陈府,识字的丫鬟是要被打断手指的,老爷说女人认字就会胡思乱想,忘了自己的本分。

约瑟芬却从抽屉里抽出张揉皱的报纸,扔在桌上。是份马来亚周刊,头版印着火车通轨的庆典照片,几个西装革履的英国人站在火车头前举杯,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,侧脸竟和约瑟芬有几分像。

“看到没?”约瑟芬用指甲点着照片角落,那里有行小字:总工程师托马斯·怀特。“我父亲。”

珍珠猛地抬头。她记得这个名字,去年在陈府的账簿上见过。陈老爷说,正是这位怀特工程师主持修建的西部铁路,把锡矿和港口连了起来,让他们这些“猪仔”的身价又涨了三分。

“他总说,铁路能给这片土地带来文明。”约瑟芬突然笑了,笑声里裹着碎冰似的寒意。她摘下眼镜,露出双和照片上男人如出一辙的蓝眼睛,只是眼下的青黑让那片蓝显得格外疲惫。“可他从不说,铁轨下埋了多少像你们这样的人。”

雨点噼里啪啦打在铁皮屋顶,像有无数只手在拍门。珍珠盯着桌上的报纸,突然想起什么,伸手摸出发髻里的钢钉,放在掌心摊开。

“这个。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“T.S.P是什么意思?”

约瑟芬的目光落在钢钉上,脸色一点点沉下去。她拿起钢钉对着光看了看,突然狠狠砸在桌上。黄铜眼镜震得跳起来,在木板上滚出很远。

屎屁。”她吐出三个字,声音粗砺得像磨过砂石。

珍珠愣住了。这三个粤语粗口她太熟悉了。陈府的老妈子骂不听话的丫鬟,码头的脚夫互相打趣,都爱用这三个字,粗俗,却带着股鲜活的恶意。她怎么也想不到,这枚被自己当成救命稻草的钢钉,竟刻着这样的字眼。

“去年,我父亲的施工队里有个爱尔兰监工。”约瑟芬弯腰去捡眼镜,手指在发抖,“他总爱教华工说这三个字,说听起来像拉丁语的咒语。后来他们发现华工偷偷用符咒诅咒工地,就想出了这个——在钢钉上刻这三个字,假装是秘密符号,看着你们把它当宝贝,在暗地里笑个不停。”

珍珠的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。难怪那三个字母歪歪扭扭,根本不是什么符文,而是殖民者漫不经心的涂鸦。她想起自己含着钢钉的夜晚,想起女工们凑过来问是不是“救苦救难的菩萨令”,喉咙里像堵着团烧红的铁。

“为什么要告诉我?”她哑声问。

约瑟芬重新戴上眼镜,镜片后的蓝眼睛突然蒙上了层水汽。“因为我母亲也认识这三个字。”她拉开抽屉,取出个褪色的香包,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茉莉花。“她是槟城红灯区的,英国水手总爱用这三个字跟她开玩笑。”

香包被推到珍珠面前,里面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。一个穿旗袍的华人女子抱着个金发小女孩,背景是挂着红灯笼的骑楼。女子的眉眼弯弯的,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像极了珍珠记忆里的娘。

“我父亲每个月会去看她一次,带着廉价的香水和英国糖果。”约瑟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他说等铁路修到槟城,就娶她做妾。可我七岁那年,她染了梅毒,死在漏雨的木板房里。他只派了个印度人来,给了块白布裹尸。”

珍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想起自己被卖到陈府的前夜,娘也是这样抱着她,在漏雨的破庙里唱《月光光》。后来娘病死了,账房先生说她的尸身“晦气”,连口薄皮棺材都没给,首接扔进了乱葬岗。

“他们都觉得自己在施舍文明。”约瑟芬拿起那枚刻着粗口的钢钉,在指间转了转,“我父亲教华工说英语,给他们取英文名,就像给牲口烙印。他从没想过,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人,也有娘,也会疼。”

外面传来监工的哨声,是例行点名的时间。珍珠站起身,袖口的磁石硌得手腕生疼。她突然明白文嫂为什么说铁是好东西——它能被铸成铁链锁住人,也能被磨成钢刀劈开锁。

“那些黑色的东西。”她走到门口时停下,回头看向约瑟芬,“铁轨下面渗出来的。”

约瑟芬的手指在施工图上顿了顿,红笔在某个标记处重重画了个圈。“是锰矿砂。”她低声说,“这片山皮下全是这东西,遇水就会渗出黑色黏液。我父亲知道,却故意瞒着,因为开采锰矿能赚更多钱。”

珍珠想起阿桂说的瘟疫。锰矿砂有毒,长期接触会让人咳嗽、失明,最后浑身溃烂而死。那些躺在草棚里等死的华工,那些被草草埋在路基下的尸体,原来都成了殖民者账本上的数字。

“文嫂她们在收集铁。”珍珠突然说。雨还在下,她看见草棚外,文嫂正佝偻着背,把晒好的经血布条往竹篮里装,磁石在布条上扫过,吸起细碎的铁星,像撒了把碎银子。

约瑟芬的蓝眼睛亮了一下。“我知道。”她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,里面装满了磨得锋利的钢片,“测量仪里的零件,我偷偷拆的。”

珍珠接过铁皮盒,钢片的寒光映在她眼里。她想起昨夜守灵时,女工们把收集到的铁屑撒在铁轨上,黑色黏液遇到铁,竟泛起细密的泡沫,像沸腾了一样。文嫂说,这是土地在消化毒物,也是亡魂在认亲。

“她们唱的童谣,不是给死人听的。”珍珠说,“是在记路。每段铁轨的缝隙宽窄,枕木的数量,都编进了歌词里。”

约瑟芬突然笑了,这次的笑声里没有冰,只有点湿漉漉的暖意。“我母亲也教过我首歌,说顺着调子走,就能找到回家的路。”她拿起红笔,在施工图上圈出个不起眼的弯道,“下个月火车试运,会经过这里。弯道半径太小,车速快了会脱轨。”

珍珠把铁皮盒塞进怀里,那里藏着文嫂给的磁石,藏着从经血里提炼的铁屑,还藏着那枚刻着粗口的钢钉。她突然觉得这枚被殖民者用来恶搞的钢钉没那么刺眼了——就像那些被嘲笑的乡音,被践踏的尊严,只要还在手里攥着,就总有派上用场的一天。

走出铁皮屋时,雨小了些。文嫂站在草棚前,冲她扬了扬手里的磁石,石面上吸着的铁屑在雨里闪着微光。铁轨的方向传来火车的轰鸣,是试运的列车正在驶来,车轮碾过黑色黏液,溅起的飞沫像散落的星子。

珍珠摸了摸怀里的铁皮盒,钢片的棱角硌着胸口,像块正在发烫的烙铁。她想起约瑟芬眼镜后的蓝眼睛,想起照片里那个穿旗袍的女子,突然明白有些锁链,从来都不只锁在手腕上。而要劈开它们,或许需要的不只是钢与铁,还有那些被嘲笑过、被践踏过,却始终没被忘记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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