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国传教士穆勒的诊所藏在华人贫民窟的巷子里，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，上面用中文写着“免费诊病”。秀姑站在门口，手心的跳蚤用油纸包了三层，还是觉得那东西在动。
“进来吧，孩子。”穆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，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，却比医院里的英国人温和得多。秀姑推开门，看见传教士正坐在窗边的显微镜前，镜片反射着外面的雨光。诊所很小，靠墙的架子上摆着玻璃瓶，里面泡着各种植物标本，角落里的炭盆烧得正旺，驱散了些许潮湿。
“我认得你，”穆勒转过身，他的脸颊上有块暗红色的疤痕，像是被火烫伤的，“你是医院里的护工，编号73。”秀姑吃了一惊：“您怎么知道？”穆勒笑了笑，指了指她手指上的铁牌：“这东西太显眼了。说吧，你来这里做什么？”
秀姑解开油纸，将跳蚤放在桌上。穆勒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：“这是……从死者身上找到的？”他戴上眼镜，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跳蚤，放在载玻片上：“你怀疑这东西有问题？”秀姑点头，声音发颤：“医院里的人，死的时候瞳孔会变成方形，他们说是鼠疫，可我觉得……”
“方形瞳孔。”穆勒重复了一遍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，他用手帕捂住嘴，手帕上立刻染上了血，“把灯拿过来。”秀姑慌忙将煤油灯递过去，看着他调整显微镜的焦距。灯光下，传教士的手在发抖，疤痕在皮肤下突突地跳。
“看这里。”穆勒让开位置。秀姑凑到目镜前，心脏“咚咚”首跳。显微镜下，跳蚤的内脏像一团纠缠的红线，而在红线中间，她看到了无数个小得像针尖的东西——它们是椭圆形的，外面裹着一层透明的晶体，正在缓慢地蠕动。
“这是鼠疫杆菌，”穆勒的声音带着喘息，“但被人动了手脚。”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，翻到其中一页，上面画着细菌的草图，“正常的鼠疫杆菌没有晶体外壳，这些……是人工培育的变种，外壳能保护它们在跳蚤体内存活更久。”
秀姑突然想起医院里的对话：“他们提到了‘尸花毒素’，这和那东西有关吗？”穆勒的身体猛地一震，咳嗽得更厉害了，他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玻璃瓶，里面泡着一朵暗红色的花，花瓣边缘卷曲，像凝固的血：“这是阿诺尔特大花草，你们叫它尸花。它的汁液能改变细菌的结构，让感染者的瞳孔变形……”
“所以他们是故意的？”秀姑的声音在发抖，“他们用华工做实验？”穆勒点头，将笔记本递给她：“你看这一页，是我去年在苏门答腊记录的，尸花毒素和鼠疫杆菌混合后，会产生一种新的病原体，编号是‘SP-11’。”
秀姑翻开笔记本，瞳孔骤然收缩——笔记本上的编号旁边，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，是一朵简化的莲花，和她在医院地下室麻袋上看到的十字旁边的刻痕一模一样。
“穆勒先生，您怎么会知道这些？”她抬头时，看到传教士正用手帕捂着嘴，血从指缝里渗出来，滴在笔记本上，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。“我曾在柏林的实验室工作，”穆勒的声音越来越低，“他们说要研究‘热带病防治’，我才跟着来的……后来发现，他们是想制造武器……”
他突然抓住秀姑的手腕，将一串钥匙塞进她手里：“实验室在圣淘沙岛，第三栋楼的地下室……那里有他们的记录……”话音未落，穆勒的头猛地垂了下去，落在显微镜上，目镜的镜片碎裂开来，像他眼中最后的光。
秀姑将穆勒的尸体藏在炭盆后面，用麻袋盖住。她拿起那本笔记本，翻到最后一页，看到一行用中文写的字：“日本人也在找这个，他们的实验室在芽笼街。”
雨还在下，秀姑走出诊所时，看到巷口站着两个穿和服的男人，他们的腰间挂着武士刀，目光正盯着诊所的门。她慌忙低下头，混进避雨的人群里，手指紧紧攥着那串钥匙——金属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，却让她清醒得像被冰水浇过。
路过一家药铺时，秀姑看见门板上贴着一张告示，是日本商社“大南洋药业”的广告，上面画着一个穿白大褂的日本人，举着一瓶绿色的药水，旁边写着：“特效治鼠疫，只售欧洲人。”
她的目光落在药水瓶的标签上，突然想起穆勒笔记本里的符号——那标签的角落，印着一朵和笔记本上一模一样的莲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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