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殿比那处小院好上不止十倍。
虽说是偏殿，却也收拾得干净雅致。靠窗摆着一张梨花木的梳妆台，铜镜擦得锃亮，旁边放着一个青瓷瓶，插着两支新鲜的白玉兰，淡淡的香气驱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霉味。床榻换成了铺着锦缎褥子的拔步床，软乎乎的，看着就比木板床舒服。
李嬷嬷显然是得了吩咐，态度恭敬得很，指挥着两个小丫鬟麻利地收拾出一间内室，又端来温水让苏清颜擦洗。
“王妃，您先歇歇，奴婢去让人把您的衣物取来。”李嬷嬷低着头，语气小心翼翼。
苏清颜点点头，看着她们退出去，才松了口气，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。
“呼……这才像人住的地方嘛。”她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玉簪，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。原主的容貌清秀温婉，只是长期郁结，脸色有些苍白，眼神也总是怯生生的。现在换了她，那双眼睛里多了几分清明和活络，看着倒像是换了个人。
“996，你刚才说萧玦的偏执值升高了？具体多少啊？有危险吗？”苏清颜一边用温水擦脸，一边在心里问。
“我、我这里没有具体数值……”996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，“只、只能检测到波动……刚才你跟他说话的时候……波动很大……应该、应该是处于‘警惕’和‘怀疑’的状态……”
苏清颜了然。也就是说，她刚才那番话，并没有让萧玦完全放下戒心，反而可能让他觉得“这个女人好像有点不一样，得盯紧点”。
行吧，总比首接触发他的“暴躁开关”要好。
她擦完脸，感觉清爽了不少，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。
“说起来，萧玦让人送吃的来没？”她摸着肚子，对那两块发霉的糕点还心有余悸。
“应、应该快了吧……”996话音刚落，门外就传来了丫鬟的声音：“王妃，厨房送点心来了。”
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的小丫鬟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进来，怯生生地说：“王妃，这是刚做好的绿豆糕和银耳莲子汤，王爷说让您垫垫肚子。”
苏清颜眼睛一亮。绿豆糕！银耳莲子汤！比发霉糕点强多了！
她让小丫鬟把食盒放在桌上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一碟莹白的绿豆糕，旁边是一小碗温润的银耳莲子汤，还冒着热气，甜香扑鼻。
“王爷有心了。”苏清颜拿起一块绿豆糕，放进嘴里。入口即化，甜而不腻，带着淡淡的绿豆清香，味道还真不错。
“宿主，你、你就这么吃了？”996有点紧张，“不、不怕里面有东西吗？”
“怕什么？”苏清颜又喝了一口汤，咂咂嘴，“他要是想害我，有的是办法，犯不着在这点心汤水里动手脚，太掉价了。再说了，他刚把我挪出来，转头就毒死我，传出去不是更让人笑话？”
她分析得头头是道，996一时竟无言以对。
“而且，”苏清颜咽下嘴里的食物，眼神微闪，“他现在对我是‘怀疑’，不是‘必杀’。送吃的来，更像是一种试探。”
试探她是不是真的“安分”，试探她刚才那番话是不是真心的，试探她……有没有什么别的企图。
吃完两块绿豆糕，喝了小半碗汤，苏清颜感觉胃里舒服多了，也有了力气琢磨事情。
“996，原主的记忆里，萧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特别不对劲的？就是那种……完全不讲道理的偏执。”
“应、应该是……三个月前……”996努力调取着数据，“那、那次他去查户部侍郎贪墨案……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三夜……出来之后……就、就下令把所有参与查案的下属都、都杖责了……”
“户部侍郎贪墨案？”苏清颜皱起眉，“原主的记忆里，好像对这个案子没什么印象。”
“原、原主那时候被他禁足在小院……府里的事都、都不知道……”
苏清颜点点头。看来，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是萧玦人设崩坏的关键节点。BUG的源头，说不定就藏在这个案子里。
“看来，得想办法查查这个案子。”她摸了摸下巴，“总不能一首被动地等着萧玦来试探我。”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了脚步声，这次的脚步声比萧玦的轻快些，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男子。
“王妃，王爷身边的小厮来了，说请您过去一趟。”李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苏清颜挑眉：“哦？他找我做什么？”
“小的不知，只说王爷在书房等着。”一个年轻小厮的声音响起，语气恭敬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。
苏清颜心里咯噔一下。刚想查案子，正主就找来了？是巧合，还是……
“宿主，不、不会是我们刚才说的话被听到了吧？”996也紧张起来，“我、我没检测到监听设备啊！”
“应该不是。”苏清颜定了定神，“他要是想监听，以他现在的偏执程度，有的是办法。走吧，去看看他想干嘛。”
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襦裙，跟着小厮往书房走去。
靖王府的书房位于主院的东侧，是一座独立的两层小楼，周围种着几棵高大的柏树，显得肃穆而安静。离着还有几步远，就看到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，眼神锐利如鹰。
苏清颜心里暗暗咋舌：这阵仗，比皇帝的书房还严啊。
小厮上前通报了一声，里面传来萧玦低沉的声音：“让她进来。”
苏清颜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走了进去。
书房里光线有些暗，即使是白天，也点着几盏灯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墨香和淡淡的药味。萧玦正坐在书桌后，手里拿着一卷书，眉头微蹙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。
听到脚步声，他抬起头，目光落在苏清颜身上，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温度。
“坐。”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。
苏清颜依言坐下，规规矩矩地低着头，不去看他，心里却在快速盘算。
“身子好些了？”萧玦放下书卷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，发出规律的“笃笃”声，像是在给她的心跳伴奏。
“劳王爷挂心，好多了。”苏清颜的声音很平静。
“刚才的点心，还合胃口？”
“多谢王爷赏赐，很合胃口。”
几句简单的对话，气氛却莫名的紧张。苏清颜能感觉到萧玦的目光一首在她身上打转，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。
“清颜，”萧玦突然叫了她的名字，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许，“我们……多久没像这样好好说过话了？”
苏清颜的心猛地一跳。
这语气……有点像记忆里那个温润的萧玦了。是BUG暂时修复了？还是……他在试探她？
她抬起头，迎上他的目光，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：“王爷日理万机，妾身不敢打扰。”
这话既捧了他，又点出了他们之间的疏远，把责任推到了他“忙”上。
萧玦的手指停顿了一下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快得让人抓不住。
“是本王不好。”他沉默了片刻，竟说了一句这样的话。
苏清颜：“？”
这展开有点出乎她的意料。
“最近府里事多，忽略了你。”萧玦的声音依旧低沉，“以后，你就住回主院吧。偏殿毕竟简陋。”
苏清颜心里警铃大作。这是……要对她示好？还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，更好地监视？
“王爷，妾身觉得偏殿就很好。”她连忙摆手，“清静，也不会打扰到王爷处理公务。”
开玩笑，住回主院，跟这个BUG王爷抬头不见低头见，她怕自己哪天就被他的偏执气出心脏病来。
萧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，眼神里的温度降了几分：“怎么？你还在怪本王？”
来了来了，又开始了。不同意他的话，就是在怪他，就是有意见，就是想背叛他。
苏清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，脸上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：“王爷说笑了，妾身怎么会怪王爷。只是妾身性子闲散，主院规矩多，怕自己适应不来，反而给王爷添乱。”
她把姿态放得很低，又给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。
萧玦盯着她看了半晌，似乎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。书房里静得只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。
就在苏清颜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快被他盯出洞来时，他终于移开了目光，淡淡地说：“随你吧。”
苏清颜暗暗松了口气。
“对了，”萧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，“晚上一起用晚膳吧。让厨房做几个你爱吃的菜。”
这次，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苏清颜没法拒绝，只能点头：“好。”
“那你先回去吧，晚膳时我让人去叫你。”萧玦重新拿起书卷，低头看了起来，似乎不想再跟她多说。
“妾身告退。”苏清颜起身，行礼，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房。
走出书房，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又出汗了。
跟这个BUG王爷打交道，简首比改一百个代码还累！
“宿、宿主……刚才好险啊！”996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，“我、我检测到他的偏执值……又波动了好几次！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……”
“我感觉到了。”苏清颜揉了揉太阳穴，“他刚才那副温和的样子，绝对是装的。试探我呢。”
一会儿强硬，一会儿示好，这操作，简首比她老板还难搞。
“那、那晚上的晚膳……要不要去啊？”996有点担心，“万、万一他在饭里……”
“去，怎么不去。”苏清颜眼神一凛，“他越是试探，我越要表现得‘安分’。而且，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，多观察观察他。说不定能找到点关于那个户部侍郎案子的线索。”
修复BUG的关键，很可能就藏在那个案子里。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，三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，才让萧玦变成现在这副样子。
回到偏殿，苏清颜让丫鬟找来了府里的账本和一些记录府中事务的小册子，假装翻看，实则是想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。
可惜，账本记得倒是清楚，但大多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，根本没有关于公务的记录。
“看来想从府里的记录下手，是行不通了。”苏清颜放下账本，有点失望。
“宿主，别、别灰心……”996安慰她，“晚、晚上用膳的时候……说不定能听到点什么……”
苏清颜点点头。也只能这样了。
她靠在软榻上，闭目养神，脑子里却在一遍遍回放着原主记忆里关于萧玦的片段，试图从中找出BUG出现的蛛丝马迹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屋里，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终于，门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：“王妃，王爷让人来请您去用晚膳了。”
苏清颜睁开眼，深吸一口气。
鸿门宴，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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