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中老茶室的木门推开时，檀香混着陈年霉味扑面而来，呛得林小满忍不住咳嗽。她跟着陈远穿过挂满旧海报的走廊，《沉鳞》的宣传画在昏暗中泛着蜡黄，女主角的红裙被虫蛀出个不规则的洞，位置刚好在心脏处——与母亲当年穿的旗袍破洞完全吻合，连虫蛀的纹路都分毫不差。
“坐。”退休娱记老方的声音像生锈的合页在转动，他推过来一杯普洱茶，茶盏边缘结着层深褐色的茶垢，杯底的沉淀形成一个模糊的“17”，“赵东海的人早上来过，穿黑色西装，戴金丝眼镜，说给我十倍茶水钱，让我闭紧嘴。”他指了指墙角的太师椅，椅垫上有个新鲜的凹痕，“那人就坐在这里，手指一首在扶眼镜，像是在掩饰紧张。”
茶几下的老式放映机正发出“嗡嗡”的运转声，35毫米胶片在光束中匀速转动，投在斑驳墙面上的画面忽明忽暗：三年前，一个新人女演员坐在酒店房间的床边哭泣，苏曼的助理正往她的香槟杯里倒透明液体，动作和庆功宴上给林小满续“果汁”时如出一辙——都是手腕倾斜30度，液体沿杯壁缓缓流下，避免产生气泡。
“这是赵氏SOP手册第5条：制造‘自愿失足’的假象。”老方咳嗽着从樟木箱里翻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，封皮用毛笔写着“娱乐圈黑账”，字迹苍劲有力，“当年你母亲的事，流程和这个新人一模一样——先灌药，再拍角度刁钻的照片，最后逼她签‘自愿和解’协议，让受害者自己盖上‘污点章’。”
笔记本第17页贴着一张泛黄的剪报，《沉鳞》女主角周秀兰（母亲的艺名）“主动放弃角色”的声明旁，有老方用红笔写的蝇头小楷批注：“声明上的指纹有赵东海的，第三指节有陈旧性疤痕，与他年轻时打架留下的伤吻合。”林小满突然想起2307房的床单，上面的白色粉末如果送去化验，或许也能找到相同的指纹。
放映机突然发出“咔哒”一声卡壳，画面定格在苏曼的脸上。她正对着镜头整理头发，耳后的珍珠耳钉反射出一个模糊的男人影子——是程昊，他站在走廊尽头，手里的微型摄像机闪着红光，设备型号与他今天戴的袖扣同款，都是德国产的微型针孔摄像头，分辨率4K，夜视模式下能拍摄清晰画面。
“程昊当年就在场。”老方呷了口茶，茶沫沾在花白的胡须上，“他那时还是个场务，被赵东海逼着拍了这段视频。后来这新人被彻底雪藏，程昊却换来了《迷迭香》的男二号资源——这是手册第9条：用别人的毁灭铺路，让受益者成为沉默的共犯。”
林小满的指尖轻轻划过笔记本上的“程昊”二字，墨迹己经发灰，却依然能感受到落笔时的力度。她突然想起他昨晚在消防通道说的：“我欠过别人的，现在该还了。”他袖扣的反光里，或许就藏着当年的真相，像蚌壳里的沙砾，终将磨成珍珠。
老方从樟木箱最底层翻出一个铁皮盒，锁扣是《沉鳞》的胶片造型，齿痕与陈远那半枚古钱币的边缘完美咬合。打开后，里面装着一盘氧化严重的录像带，标签用马克笔写着“1999.10.17”——母亲和陈远父亲的忌日。“这是陈默导演出事前托我保管的，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几乎要埋进茶盏的热气里，“里面有赵氏操控舆论的原始证据，是他冒死从星耀大厦的监控室录下来的。”
录像带里的画面抖得厉害，像是用藏在袖口的摄像机偷拍的。赵东海坐在红木办公桌后，手里拿着一份《娱乐最前线》的节目单，用红笔圈出“沉鳞剧组专访”那期，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小洞：“让主持人问周秀兰‘是否被潜规则’，把话题往‘私生活’上引——手册第12条：转移焦点至道德审判，公众只关心八卦，不关心真相。”
林小满的呼吸骤然停滞。这期节目的存档她看过，母亲在镜头前突然情绪崩溃，不是因为“私生活被质疑”，而是主持人突然展示了一张伪造的“孕检单”，上面的名字被拙劣地改成了“周秀兰”。当时母亲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，血珠滴在米白色的连衣裙上，像极了此刻林小满攥紧拳头的样子。
“他们连手段都懒得换。”陈远的拳头猛地砸在茶几上，青瓷茶杯里的茶水溅出，在笔记本上晕开的痕迹刚好遮住“陈默”两个字，“我父亲就是因为拒绝配合剪辑这期节目，被安上‘抗采访’‘耍大牌’的罪名，最后连《沉鳞》的署名权都被剥夺了。”放映机被重新启动，画面切换到《沉鳞》的水下戏。母亲扮演的女主角在泳池底摸索，手里的铁盒上印着一串编号——与影视城水下铁箱的编号完全相同，末尾都是“17”。老方突然用拐杖指着屏幕：“注意铁盒的锁扣花纹，和你带来的口红刻痕对比。”
林小满拧开那支口红，膏体的“苏”字刻痕在光线下显出细微的纹路，竟与铁盒锁扣的花纹完全吻合，连最细微的磨损处都分毫不差。这不是巧合——母亲当年藏在铁盒里的，或许就是类似的“口红证据”，用最私密的物品传递最危险的信息。
“赵氏的每个陷阱都有对应的钥匙。”老方合上笔记本，封面的“黑账”二字被茶渍浸透，边缘微微卷曲，“手册第17条：留条活路给听话的棋子。但你母亲和陈默导演都选了不听话，所以……”他没说完，但林小满懂了。铁盒里的证据，或许本可以成为他们的“活路”，却被当成了催命符。
茶室的挂钟敲响三点，黄铜钟摆的影子在墙上投出一个倾斜的“17”。老方突然站起来，把铁皮盒塞进林小满的帆布包，包带瞬间沉了下去：“赵东海的人快到了，这个你们拿走。记住，他控股的《娱乐最前线》今晚八点有首播，他们会逼你‘道歉’——这是手册第23条：在黄金时段公开处刑，让全网见证‘反派’的诞生。”
林小满走出茶室时，雨刚好停了。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，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像老方笔记本上的红笔批注。陈远突然指着街角的监控探头：“那是赵氏的私人摄像头，像素2000万，带人脸识别功能，我们从出门起就在他们的视野里。”
他拽着她拐进一条窄巷，墙面上有片新鲜的涂鸦，画着一支口红正在涂抹数字“17”，颜料还没干透，边缘微微发晕。林小满认出是程昊的笔迹——他昨晚在2307房镜子上写字的力度，与涂鸦的刻痕深浅完全一致，连收笔时的颤抖都如出一辙。
“他在给我们指路。”陈远的古钱币突然从指间滑落，滚到涂鸦旁的排水口，金属碰撞声在巷子里回荡，“这里通向《娱乐最前线》的演播厅后台，1999年，我父亲就是从这里把证据送进首播现场的。”
排水口的铁栅上，有一个模糊的口红印，颜色与林小满手里的一模一样。这是母亲留下的标记，是程昊延续的暗号，是所有被赵氏伤害过的人，在黑暗中彼此辨认的微光。
林小满握紧帆布包，能清晰地感受到铁皮盒里录像带的轻微震动，像一颗跳动的心脏。今晚八点的首播间，将是这场舆论战的正面战场，而她的武器，就藏在1999年的胶片里，藏在程昊的袖扣反光里，藏在这支写满密码的口红里——逆光而行时，阴影越浓重，真相就越明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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