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耀传媒大厦17层的电梯“叮”地一声停下，林小满攥着试镜通知的指节泛白。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，暴雨正冲刷着“星耀影视”西个鎏金大字，水流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痕迹，像极了母亲病历本上被泪水晕开的签名。
“第37号，林小满。”工作人员的声音裹着烟味飘过来，他上下打量她的旧牛仔裤，嘴角撇出个嘲讽的弧度，“张制片在最里面那间，提醒你——别像刚才那个，哭着求也没用。”
试镜室的门是虚掩的，里面传来打火机的“咔嚓”声。林小满推开门，首先撞进眼帘的是墙上的《沉鳞》海报——1999年的女主角穿着月白色旗袍，半个身子浸在泳池里，水面浮着散落的剧本页，最上面那张印着“替身演员：周秀兰”。
周秀兰，母亲的名字。
“坐。”张世杰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，指间雪茄的烟雾缭绕，刚好遮住他眼底的审视。茶几上摊着叠照片，最上面那张是苏曼的试镜照，她嘴角的痣被PS成了朱砂色，“陈导非要用新人，我总得替他把把关。”
林小满没坐。她注意到茶几边缘刻着道浅痕，形状和陈远那半枚古钱币的边缘完全吻合——今早他把钱币塞进她手心时，说“这是我父亲在《沉鳞》片场捡的，能认出懂规矩的人”。
“懂规矩？”她反问，声音撞在墙壁上，惊起一阵灰尘。
张世杰突然笑了，烟灰掉在锃亮的鳄鱼皮皮鞋上：“比如，知道试镜《破茧》水下戏，该穿什么衣服。”他朝旁边的衣架抬了抬下巴，那里挂着件深红色旗袍，开衩高得离谱，领口别着枚银质盘扣，“苏曼小姐特意让助理送来的，她说你穿正好。”
旗袍的尺寸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。林小满伸手去摸，指尖触到盘扣背面的刻痕——是个“赵”字。她猛地想起陈远昨晚说的话：“赵东海喜欢在道具上留记号，我父亲的摄像机就是被他动了手脚，才在拍《沉鳞》时坠了崖。”
“不敢穿？”张世杰弹了弹烟灰，火星落在地毯上，烧出个小黑点，“也是，当年你母亲试镜《沉鳞》时，也不肯穿这件旗袍。”他顿了顿，看着她的眼睛，“结果呢？泳池里的铁箱没抓住，人就‘失踪’了。”
“铁箱里有什么？”林小满的声音发紧，掌心的古钱币硌得生疼。
张世杰没首接回答，而是从抽屉里抽出份协议。“《破茧》补拍单元合同，”他用雪茄指着第7条，红笔圈出的字迹刺目，“演员需配合完成‘意外落水’镜头，实拍，不用威亚，道具池用1999年《沉鳞》剧组遗留的那口。”
1999年，母亲在医院的最后记录，正是“溺水抢救无效”。
林小满的目光扫过协议末尾的甲方签名处，赵东海三个字龙飞凤舞，和母亲手术同意书上的伪造签名，连起笔的弧度都分毫不差。她突然想起老周给的那份医疗事故报告，附件里有张模糊的监控截图——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往输液瓶里兑东西，胸牌上的名字被水渍糊了一半，只剩“东海”二字。
“我穿。”她抓起旗袍转身时，瞥见衣架后藏着个摄像头，红灯亮得刺眼。
更衣室的镜子蒙着层灰，林小满解牛仔裤纽扣时，发现镜角贴着张便签，是陈远的字迹：“池底第三块瓷砖是空的，里面有东西。”她心脏猛地一跳——今早他塞钱币时，手指在她掌心敲过三下，当时以为是无意的触碰。
旗袍的开衩确实太高，走一步就露出大半截小腿。林小满摸着领口的银盘扣，突然发现背面的刻痕不止“赵”字，边缘还藏着串数字：1017。母亲的忌日。
“林小姐倒是利落。”张世杰的声音在道具池边响起。那口池是临时搭建的，水泥边缘还留着未干的灰浆，水面漂着几片假荷叶，和《沉鳞》海报里的布景一模一样，“记住，陈导要的是‘惊慌失措’，不是‘视死如归’。”
林小满站在池边的跳板上，低头看见水里的倒影——旗袍红得像血，和母亲遗照里那件寿衣，竟是同个色号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听见陈远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，很轻，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：“我父亲拍《沉鳞》时说，真正的演员，连落水的弧度都带着角色的魂。”
“A！”
她纵身跃下的瞬间，故意偏了半寸，避开摄像头正对着的角度。冰冷的水包裹而来时，林小满闭气下沉，指尖果然触到池底的瓷砖——第三块是松动的。她用尽全力一推，瓷砖应声而开，里面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。
盒盖没锁。林小满摸出里面的东西，是盘用塑料袋裹着的录像带，标签上写着“《沉鳞》删减片段”。就在这时，她听见水面传来惊呼声，不是剧组的人——是周秀兰，那个保洁阿姨，正举着手机录像，镜头死死对着她手里的录像带。
“Cut！”张世杰的怒吼炸响，“谁让你动池底道具的？”
林小满抱着录像带浮出水面，水顺着旗袍下摆往下淌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。她看见陈远从监视器后冲出来，手里攥着半枚古钱币，眼神里有震惊，更有了然——他早知道池底有东西。
“把东西交出来。”张世杰的脸色铁青，雪茄烟蒂被捏得变了形，“不然，你母亲当年‘失踪’的‘真相’，明天就会出现在娱乐版头条。”
林小满没动。她打开录像带外壳，抽出里面的磁带，突然朝着周秀兰的手机举高：“1999年《沉鳞》片场，有人往女主角的氧气瓶里灌了二氧化碳，对吗？”
周秀兰的手机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屏幕裂开的纹路，像极了母亲病历本上那道被撕裂的纸痕。
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她的声音发颤，保洁服的袖口滑上去，露出手腕上的疤痕——和林小满母亲手术留下的缝合痕迹，连针脚数量都一样。
“因为你就是当年的场务周秀兰。”陈远走到林小满身边，把干燥的外套披在她肩上，古钱币在指间转得飞快，“我父亲的摄像机拍到过你，往氧气瓶里兑东西时，袖口沾了片荷叶，和你现在别在胸前的一模一样。”
周秀兰瘫坐在地上，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：“是赵东海逼我的！他说我女儿在他手里……”
张世杰突然冷笑一声，掏出手机按下播放键。一段录音传了出来，是林小满母亲的声音，带着哭腔：“我真的没看见谁换了氧气瓶……求你们放过秀兰的女儿……”
“你母亲到死都在护着她。”张世杰把手机揣回口袋，“可惜啊，周秀兰的女儿三年前就病死了，赵总不过是拿张假照片骗了她十年。”
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，血珠滴在录像带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。她突然想起陈远昨晚说的话：“我父亲的摄像机里，有段没公开的素材——1999年泳池边，赵东海给了周秀兰一个信封，里面掉出张小女孩的照片，是苏曼小时候。”
苏曼，那个总针对她的女演员，母亲竟是周秀兰。
“这盘录像带，换你母亲的完整病历。”林小满突然开口，声音在雨里出奇地稳，“否则，我现在就把它寄给税务局——赵东海用《沉鳞》洗钱的账目，应该都在里面吧？”
张世杰的脸色变了。他盯着林小满手里的录像带，像盯着颗定时炸弹，最终从公文包里抽出个牛皮袋：“成交。但你记住，这行的规矩从来没变过——想拿东西，就得拿等价的东西换。”
林小满接过牛皮袋时，指尖触到里面的硬壳笔记本，封面烫金的“病历”二字硌得慌。她没看，只是把录像带递给陈远，后者默契地塞进外套内袋。
走出星耀大厦时，暴雨还没停。陈远突然停下脚步，古钱币在他指间转得更快：“我父亲说，《沉鳞》的结局原本不是悲剧，女主角抓住了铁箱，从里面找出了赵东海的罪证。”
“那为什么改了？”林小满问。
“因为他发现，铁箱里的证据，够让半个娱乐圈坐牢。”陈远的目光落在她湿透的旗袍上，“包括那些看似无辜的人，比如周秀兰，比如……帮赵东海伪造病历的医生。”
雨更大了，打在身上像小石子。林小满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牛皮袋，突然想起母亲相册里的最后一张照片——她穿着同款红色旗袍，站在《沉鳞》的海报前，嘴角的笑里藏着什么，像极了此刻的自己。
“明天去试镜《破茧》的女主角吧。”陈远的声音带着笑意，“我父亲没拍完的结局，该有人替他拍完了。”
林小满抬头时，看见他手里的古钱币反射着路灯的光，和她掌心的血珠映在一起，红得像团火。她突然明白，所谓规矩，从来不是让人遵守的，而是让人打破的——用足够昂贵的代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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