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盘扣砸在林小满脚边时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她弯腰去捡，指腹蹭过背面的刻字——“苏”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，像道未愈合的伤疤。警戒线外，韩露被警察架着往外走，嘴里反复念叨：“不是我……我妈说这扣子能保平安……”
这句话像根针，刺破了林小满记忆里那层厚厚的水汽。
1999年的泳池边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夏末的蝉鸣。母亲周秀兰蹲在更衣室里，正往她的连衣裙上缝盘扣，银质的“苏”字在阳光下晃眼。“曼曼阿姨家的小女儿，名字也带个‘苏’字呢。”母亲的针脚突然歪了，线头在布面上拖出条浅痕，“可惜啊，她妈走得早，留这孩子一个人在剧组……”
“她妈是明星吗？”七岁的林小满扒着门缝，看见泳池里漂着件红色泳衣，领口的盘扣和母亲手里的一模一样。
母亲没回答，只是把盘扣缝得更紧了。那天下午，泳池突然炸开一阵水花，穿红泳衣的女人在水里扑腾，母亲跳下去救人时，发间的银盘扣掉在池底，和散落的剧本页缠在一起。后来警察捞上来时，纸张上的“沉鳞剧组”西个字，己经被水泡得发涨。
“林小姐？”张世杰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，试镜室的空调正对着她吹，旗袍后背的汗渍洇开，像母亲当年在泳池里晕开的血。
他推过来杯咖啡，杯垫上印着《破茧》的水下戏分镜：“陈导坚持要实拍跳水，你可得好好准备。”杯沿的唇印是苏曼常用的色号，林小满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快递——支口红，色号叫“祭红”，附纸条：“苏曼在精神病院用它写回忆录呢。”
窗外的雨又大了，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。林小满盯着杯里的咖啡，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和杯垫上分镜里的女人重叠——1999年的苏曼，也穿着同款红裙站在泳池边，手里攥着枚银盘扣，背面刻着“周”字。
“听说苏曼的回忆录里，写了你母亲不少事。”张世杰的指甲敲着桌面，节奏和陈远在监控里敲座椅的频率一致，“比如，她当年为什么突然放弃《沉鳞》的女主角？”
林小满的指尖滑过盘扣上的“苏”字。那年母亲从泳池被救上来时，盘扣卡在喉咙里，医生说再晚半小时就会刺穿气管。而现在，这枚刻着“苏”字的盘扣，边缘的磨损处正映出试镜室的吊灯——和母亲遗照背景里的那盏，连灯臂弯曲的弧度都分毫不差。
“因为发现赵东海在氧气瓶里兑东西。”她突然开口，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鸽子，“我母亲的日记里写着，1999年8月17日，她看见苏曼的母亲往《沉鳞》的道具氧气管里灌酒精。”
张世杰的笑容僵住了。他从抽屉里抽出张照片，是母亲和个陌生女人的合影，两人都戴着同款银盘扣，背景是《沉鳞》的片场。“这个是苏曼的母亲，”他用雪茄指着女人的脸，“当年也是顶流，后来被赵总送进了精神病院，和现在的苏曼……多像啊。”
照片里的母亲，正把盘扣往对方手里塞，动作和刚才韩露扔盘扣的瞬间重叠。林小满突然想起老周说的话：“有些盘扣看着是一对，其实早被人换了芯子。”
试镜开始得很突然。张世杰让她演段“发现丈夫出轨”的戏，林小满没动，只是盯着他领口的盘扣——那是枚“周”字扣，和母亲日记里画的图案完全吻合。“1999年，我母亲就是这样盯着《沉鳞》的监视器，发现周秀兰的氧气瓶压力异常。”
她的台词突然转向：“后来她去关阀门，被人从背后推下去。池底的铁箱没锁，里面全是赵东海的洗钱合同，签名处盖着‘星耀传媒’的章，和现在您桌上这份《破茧》补拍协议，章是同一个。”
张世杰的脸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。他突然拍了拍手，隔壁传来道具倒塌的巨响——是陈远在试《沉鳞》的经典镜头，当年母亲没完成的那个踉跄，此刻由林小满在试镜室里复刻出来，裙摆扫过地面时，带起片灰尘，像极了泳池底漂浮的剧本纸。
“停。”张世杰把咖啡杯重重墩在桌上，“你母亲当年要是有这股劲，也不至于……”
“不至于什么？”林小满打断他，抓起那枚“苏”字盘扣，往桌角一磕，“像这样？”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试镜室里回荡，和记忆里母亲抢救时心电监护仪的“滴滴”声重合。
张世杰的瞳孔骤缩。他当然认得这节奏——1999年《沉鳞》片场，周秀兰的氧气瓶爆炸前，监护仪就是这么响的。
雨停时，林小满走出星耀大厦，看见陈远站在公交站台，手里转着半枚古钱币。阳光从钱币的孔眼里漏下来，在地上投下串光斑，像串没写完的密码。“老周说，你在试镜室敲的节奏，和我父亲当年在剪辑室敲的一样。”
他没说话，只是把钱币塞进她掌心，让两半合二为一。完整的“沉鳞”二字在阳光下发亮，边缘的磨损处，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红铜——和母亲盘扣里的铜芯，是同一种材质。
远处传来警笛声，这次是冲张世杰来的。林小满摸出那枚“苏”字盘扣，突然明白韩露为什么总换同款——它的内侧刻着行小字，是母亲的笔迹：“曼曼，等你长大就知道，有些债，得用一辈子还。”
而苏曼在精神病院写的回忆录里，有张夹着的照片：1999年的泳池边，穿红泳衣的女人转身时，领口的盘扣掉了，落在个小女孩脚边。那女孩正捡起来，塞进兜里，辫梢系着的红绳，和现在林小满发尾的红绳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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