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家电影局审查中心后街的老胡同里，雪粒子敲打着西合院的灰瓦，发出细密的声响。晚上九点整，林小满站在雕花门楼外，左手缠着渗血的纱布——白天潜入医院档案室时被碎玻璃划伤，伤口与程昊首播时手腕的针孔位置隐隐呼应。她怀里揣着个牛皮纸袋，里面是审查委员女儿的病历复印件，纸张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潮，像她此刻的心跳。
“进去吧，我在胡同口盯着。”韩露的声音从耳麦传来，她的车就停在巷尾，仪表盘上的行车记录仪正对着门楼，镜头角度与老周当年拍《沉鳞》时的隐蔽机位如出一辙。半小时前，她们看着审查委员——那个在公开场合宣称“艺术必须为意识形态服务”的张主任，从一辆挂着东海集团牌照的黑色轿车上下来，手提袋里露出的药盒边角，印着与程昊解毒剂相同的向日葵标识。
林小满推开虚掩的侧门，煤炉的烟味混着中药味扑面而来。正房的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，张主任背对着门口，手里举着个搪瓷杯，杯身的“东海制药”LOGO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另一个人影坐在对面，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，林小满认出那是赵东海的秘书，三年前在实验室拦截过程昊的就是他。
“……删完这三个片段，保证能过审。”秘书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清晰地传进林小满耳麦，“赵总说了，事成之后，你女儿的‘实验性疗法’再续半年。”
张主任的影子剧烈晃动了一下，搪瓷杯重重磕在桌上：“林小满那丫头不好对付，今天她去医院查档案，肯定摸到线索了。”
林小满突然推门而入，牛皮纸袋摔在八仙桌上，病历复印件散落一地。最上面的A4纸印着医院缴费单：“丙二醇衍生物注射，单价9800元，记账单位：东海慈善基金会”——所谓的慈善，不过是用毒药控制人心的筹码。
“张主任，”林小满的左手按在桌沿，纱布渗出的血珠滴在病历上，与程昊剧本上的血迹形成诡异的重叠，“你女儿用的药，和程昊死时血液里的毒素，是同一种配方。”
张主任的脸色瞬间惨白，他下意识地摸向抽屉，那里藏着赵东海给他的“定心丸”——一瓶丙二醇抑制剂，标签上写着“每日一粒，保你女儿平安”。秘书想溜，却被林小满堵住去路，她举起手机，屏幕上是他与张主任交接档案袋的照片，背景里的酒店时钟显示“03:17”——与程昊密码里的关键时间一致。
“赵东海都自身难保了，还能保你女儿？”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冰碴，她点开一段录音，是程昊实验室的监控：赵东海对着镜头冷笑，“那些用我药的人，都是我的提线木偶，包括审查局的老张。”
八仙桌的抽屉突然弹开，抑制剂药瓶滚落在地，张主任扑过去捡时，林小满看清了他手腕的针孔——与程昊、苏曼的位置完全相同，是东海制药“内部员工福利”的标记。
“你也是受害者。”陈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他手里拿着份文件，是从父亲旧档案里找到的，“1999年，你女儿的罕见病刚确诊，赵东海就‘赞助’了第一笔治疗费，条件是删掉《沉鳞》里他换药剂的镜头。”
张主任瘫坐在太师椅上，目光落在散落的病历上，其中一张是女儿画的画：病房窗外有棵向日葵，花盘朝着月亮的方向。“我没办法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她才七岁，医生说只有赵东海的药能续命……”
林小满突然想起韩露查到的信息：张主任的女儿患的是“光敏性神经萎缩症”，而程昊的解毒实验显示，向日葵花粉中的蛋白酶能刺激神经再生。“我们有解药。”她从包里掏出个保温箱，里面是程曦研发的提纯剂，标签上写着“第36次临床实验，有效率92%”。
雪越下越大，胡同里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。韩露推门进来，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：“这是程曦联系的神经科专家，不用丙二醇，用向日葵疗法。”医生的工作证上印着“国家罕见病研究中心”，与程昊实验室的标牌属于同一系统——原来程昊的解毒剂研究，早己被国家接手。
秘书突然掏出手机想通风报信，陈远一把夺过，屏幕上显示着未发送的短信：“张己失控，启动备用方案——举报韩露父亲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韩露的脸色骤变。陈远快速翻查通话记录，发现秘书与审查局副局长的通话频率极高，最近一条是：“把韩老当年批《沉鳞》的签字笔迹做旧，就说是他收了陈默的贿赂。”
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，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：“韩局长是好人，当年偷偷给我们递过消息。”二十年前，正是韩露的父亲顶住压力，让《沉鳞》保留了“通风管藏证据”的关键情节，现在却要被反咬一口。
“启动备用方案的人，应该是我们。”林小满的左手不再颤抖，她拿起张主任的茶杯，将向日葵提纯剂倒进去，“喝了它，你的针孔后遗症能缓解。”她转向秘书，“要么交出赵东海在审查局的所有眼线名单，要么等着和你老板作伴。”
午夜十一点，张主任在电脑前打印名单时，林小满看着窗外的雪，突然问：“二十年前，你删《沉鳞》镜头时，有没有犹豫过？”
张主任的手指顿了顿，屏幕上弹出他当年的审查笔记：“10月17日，删赵东海换药剂片段，良心不安。附：偷偷保留了备份，藏在审查中心档案室第7柜。”
陈远立刻起身：“那是我父亲当年托他藏的！”他抓起外套，“韩露，联系你父亲的老部下，我们去取备份。”
林小满看着张主任给女儿打电话，听筒里传来小女孩的声音：“爸爸，医生说我的眼睛能看到星星了。”她的左手轻轻覆在桌角的血迹上，那里的血己经凝固，像朵在雪夜绽放的红梅。
十二点整，雪停了。林小满站在西合院门口，看着陈远和韩露的车消失在胡同尽头，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名单，上面的名字被红笔划掉了三个——都是赵东海安插在审查系统的棋子。
远处的审查中心灯火通明，她知道，这场风暴还没结束，但此刻她的心里没有恐惧，只有前所未有的平静。就像二十年前的韩局长，就像程昊按下首播键的瞬间，就像母亲藏起金属片的那个清晨——真正的艺术，从来不怕审查，因为它本身就是照进黑暗的光。
雪地上的脚印被新雪覆盖，只有林小满左手滴落的血珠，在路灯下泛着微光，像串指引方向的星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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