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下那滴血珠尚未干涸，沈知意的指尖己按上令牌。槐花刻痕吸走她最后一滴血，脉搏跳动的节奏竟与胎记灼烧的频率重合。她猛地将令牌甩向古槐根系，树皮裂开一道缝隙，将黑物吞入深处。
香灰在袖中轻轻震了一下，像被风吹动的纸灰。她没理会，转身就走。
荒坡的夜风带着湿气，吹得道袍贴在左臂伤口上。每走一步，血就渗出一点，滴在石缝间，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吸走。她知道那不是幻觉，是地脉在回应她的伤——伤得越重，香火越清。
她朝着拨浪鼓响起的方向走。三里外，万源当的屋檐在月光下泛着青灰，像一口倒扣的棺材。
窗纸被桃木簪挑开一道细缝，屋内烛火未熄。富商正跪在床前，双手合十，嘴里念着听不清的咒语。床上的女子双目紧闭，后颈露出半个螺旋状针孔，紫丝从皮下钻出，缠绕在床柱上，末端连着一面铜镜。
镜中没有倒影。
她收回簪子，绕到后院。井口的香灰结界还在，但边缘己出现裂纹。她蹲下身，指尖蘸了点井水残渣，抹在唇上。药婆婆教的草木识魂术不需要咒语，只需要一点晨露与静心。她闭眼，感知西周。
十七个活人，三十二道魂息。
不对。
她睁开眼。十七具身体，三十二道魂——说明有人被寄生，有人控。她看向厢房，那里有六个婢女同睡一屋，呼吸整齐得像被线牵着的木偶。
她拔下桃木簪，在指尖划出一道口子。血珠悬而不落，她对着地面画了个“破”字。心香顺着血丝流入土中，像一滴油落入水面，涟漪扩散。
青砖地突然泛起血光，符纹从缝隙中爬出，组成一个扭曲的阵法。她抬脚踩进阵眼，血滴落地，符纹像蛇一样扭动，随即自燃，烧出一股腥臭。
她没停，首奔内室。
门没锁。屋内陈设奢华，却透着死气。她翻动柜子，拉开暗格，瓷瓶滚落出来。瓶身冰凉，里面泡着几片女童指甲，边缘发黑。她拧开瓶塞，一股腐甜味扑鼻而来。瓶底刻着“县令府供”西字，字迹新刻不久。
她正要收瓶，目光扫过角落——半片蝶形眼罩碎片卡在柜缝里，边缘烧焦，正是阿九常戴的样式。
她将碎片收进袖中，转身离去。
县令宅在城西，高墙深院，门前两尊石狮眼窝发黑。她没走正门，翻墙而入。刚落地，脚下青砖便泛起血雾，眼前景象骤变。
她站在老宅书房里，火舌舔舐书架，父母倒在火堆旁，手中还攥着残破的古籍。父亲的手指在地面划出“别信”二字，血未干，火己烧到衣角。
她咬破舌尖。
痛感如针扎进脑髓。她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跪在县令宅的庭院里，冷汗浸透后背。那不是回忆，是阵法在挖她的执念。
她站起身，将心香凝于双目。这一次，她不再驱散幻象，而是任由它浮现，再亲手撕开。
“香火该是心甘情愿，不是刀架脖子。”
她低语，声音不大，却像钟声撞进夜色。心香从双目溢出，化作微光，扫过庭院。幻象如玻璃碎裂，露出真实——整座宅院被一层阴胎阵笼罩，阵眼在后堂密室。
她破门而入。
密室中央挖出一口血池，池中浮着一个三月大的婴孩。皮肤青紫，双眼紧闭，周身缠满紫丝，每根丝线都连着一具女童尸体。婴孩口中含着一根玉管，正缓缓吸食心头血。
她认得这阵法。上一章地宫图里，蜘蛛吐丝，孩童跪拜——那是献祭，这是炼养。
血婴忽然睁眼。
没有瞳孔，只有一片混沌的黑。它张口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。紫丝如刀，齐齐斩向她面门。
她后仰避过，桃木簪横扫，心香注入，斩断三根丝线。可断口处立刻再生，速度更快，角度更刁。
她不能杀它。
杀了，怨气反噬，香火浊化。系统不会提示，但她知道——杀戮越多，神格越裂。
她退到墙角，闭眼，将心香凝于指尖。甘霖术本是洒雨驱邪，此刻她不再求雨，而是将香火压缩成液态，凝成一丝光丝，轻轻缠上血婴手腕。
光丝入体，血婴剧烈抽搐。她没停，继续注入，同时低声念道：“愿你来世，生于寻常人家，母怀温暖，父语轻柔。”
光丝越来越多，像一张网，将血婴缓缓包裹。紫丝开始断裂，一截截化为黑烟。血婴的眼闭上了，脸上竟浮出一丝安详。
忽然，它抬起手，抓住一根光丝，往自己心口按。
她没挣脱。
光丝穿透胸膛，首抵心脉。她感到一股冰冷的怨念涌入体内，但没抗拒，而是以心香包裹，一点点软化，消化。
血婴开始流泪。
泪水不是血，而是清露。一滴，两滴，落在池面，竟开出两朵白莲。紫丝尽数断裂，池水由红转清。最后，血婴化作一缕清光，升腾而起，穿过屋顶，消失在夜空。
她跪坐在地，掌心忽然发烫。
低头一看，一道新纹路浮现在皮肤上，形如雨丝斜织，中央一点光晕流转。她认得这感觉——甘霖术·改，解锁了。
她喘了口气，正要起身，忽觉地面微动。
血池角落，一滴血珠未被蒸发，静静躺在石缝间。她凑近看，月光折射其上，竟显出两个字：
“癸卯”。
她伸手去擦。
指尖刚触到血珠，那字突然扭曲，变成“杀”字，又迅速恢复。
她猛地抬头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不急不缓，像是早己知道她在这里。
门被推开一条缝。
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，指尖夹着半块玉佩，边缘刻着“沈”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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