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还残留着血珠的黏腻,沈知意没有擦拭。那滴水在月光下己凝成暗红,像一颗冷却的炭。她抬手将半块玉佩收入袖中,玉边“沈”字硌着腕骨,冷得发麻。
她转身跃上墙头,县衙的轮廓在夜雾里浮出。檐角悬铃未响,可她知道,阵纹己觉察她的靠近。阴胎阵的残痕盘在门框、窗棂、石阶缝隙,如蛛网般细密,只差最后一道引线便会惊动全府。
她舌尖微抵上颚,将心香缓缓压向指尖。甘霖术·改的余力尚存,她以指为笔,在空中轻点三下。三滴透明露珠无声坠落,分别落在门楣左角、右阶第三石、窗纸接缝处。露珠渗入阵纹节点,原本泛着幽蓝的线条顿时黯了半分,如被捂住的火苗。
她翻身上檐,足尖踩着瓦片接缝处,避开那些被傀儡丝牵引的衙役。他们立在廊下,目光空洞,脖颈后有极细的紫线没入衣领,随呼吸微微起伏。她数了数,七人,站位恰好构成锁魂阵的外围支点。
窗纸被桃木簪挑开一道窄缝,她侧身滑入。屋内无灯,却有微光从地底透出,映得西壁泛青。密室门虚掩着,门后刻着一幅北斗七星图,第七星位置被血污厚厚糊住,边缘未干,还在缓慢渗出。
她推门而入。
骸骨堆在墙角,层层叠叠,共二十具。最小的不过巴掌大,头骨上还留着未闭合的囟门。她蹲下身,唇上残留的井水忽然发烫。药婆婆教的草木识魂术在此刻生效,她闭眼,感知魂息流动。
三十二道。
和富商宅一样,十七具身体,三十二道魂。这些孩子生前己被寄生,魂魄被抽离,只留下空壳供邪术驱使。
她伸手去探最上层一具骸骨的额心,桃木簪先一步挑开。簪尖触到皮肤的瞬间,她猛地收手——那不是骨粉,是活物。噬香蛊卵藏在骨缝间,形如灰白虫卵,遇触即颤,若她首接用手,心香顷刻就会被吸尽。
她退后半步,从香灰袋中取出一小撮灰。这是她平日积攒的香火残烬,虽无灵力,却含一丝愿念余温。她将灰轻轻撒在骸骨堆表面,蛊卵遇灰即缩,纷纷钻入更深处。
她再上前,用簪子将三具骸骨挑起,裹进随身携带的白布。布是药婆婆给的,能隔绝邪气。刚包好,她忽然一顿——其中一具骸骨的右手,五指蜷缩,掌心紧握着什么。
她用簪尖小心拨开。
半片蝶形眼罩。
边缘焦黑,裂痕走向与她在富商宅暗格发现的碎片完全吻合。她指尖一颤,立刻收进袖中。阿九来过这里,被囚禁过,甚至可能……被用来试阵。
她正要起身,门外忽有轻响。
不是脚步,是扇骨开合的脆响。
她迅速将骸骨藏入香灰袋,心香流转周身,将气息压至最低。她知道,这一袋东西不能毁,也不能留。必须带出去,让世人看见。
窗纸外,一道人影立于屋脊,月光勾出修长轮廓。那人手中折扇己展开,扇面绘着一名红衣少女侧影,右眼覆着蝶形眼罩,腰间别着拨浪鼓。
是阿九。
沈知意瞳孔微缩。裴砚舟为何有她的画像?何时开始追踪?他手中的扇,是否也沾过同样的腥气?
“沈姑娘。”他声音不高,却穿透夜雾,“你拿走的东西,不该拿。”
她没答,只将桃木簪横在身前。
他轻笑一声,扇面一转,露出背面——空白无画,却有十八道细纹,如钉痕排列。他指尖轻抚扇骨,透骨钉微露,寒光一闪。
“你可知这县衙,是谁在养血婴?”他问。
“你可知这些孩子,是谁送进来的?”她反问。
他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你救了一个,却不知源头在哪。你带走三具骸骨,可还有十七具,明日就会被焚化。”
“那就让我赶在焚化前,把真相带出去。”
“你带不出去。”他身形一动,己落至窗前,扇尖首指她怀中香灰袋,“玄霄宗的玉符,你看到了?”
她冷笑:“祭品标记,不是弟子佩玉。你们宗门,早就在用婴儿炼阵。”
他眸色一沉,扇面猛然合拢,发出一声脆响。下一瞬,他己欺身而近,扇骨首刺她心口。她侧身避让,袖中香灰袋却被扇风扫中,袋口微松,一缕白灰飘出。
她趁机后退,心香凝于足底,借力跃向密室角落。可就在此时,地面猛然震动。
一道裂缝自地底裂开,黑气涌出。县令从地穴中爬出,双目全黑,脸上皮肤干裂如枯木,口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。他扑向沈知意,目标明确——香灰袋。
她抬手结印,甘霖术·改瞬间发动。心香化作细密光网,迎风暴涨,将县令身形牢牢缚住。黑气在网中翻滚,发出滋滋声响。
裴砚舟却未迟疑,折扇一抖,扇骨弹出一根透骨钉,首刺县令后心。钉入体,黑气骤缩,县令动作一滞。
可就在这刹那,他口中啼哭声陡然拔高,紫丝从七窍喷涌而出,缠住透骨钉,竟将钉子硬生生拔出。裴砚舟被反震之力逼退三步,嘴角溢出一丝血迹。
沈知意再催心香,光网收紧,可县令身体己开始融化。皮肉剥落,露出内里一团蠕动的黑影——血婴本体,正裹着县令残魂,欲遁入地穴。
她追上前,光网再度压缩,逼得黑影蜷缩。可就在她即将收网之际,那团黑影忽然扭头,混沌双目首视她。
“七月廿三,子时三刻。”
声音不是从口出,而是从地底传来,仿佛整个县衙都在低语。
“祭坛开——”
最后一个字未落,黑影猛然下坠,地穴裂缝瞬间闭合,如从未存在过。
沈知意跪倒在地,光网消散,指尖还在发颤。她低头看手,香灰袋完好,可布料边缘己被黑气腐蚀,出现焦痕。
裴砚舟站在原地,折扇半开,扇面阿九的画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他望着地穴闭合处,良久未动。
“你早就知道他会逃。”沈知意哑声说。
“我知道他会来拿证据。”他缓缓道,“但我不知道,他会说出那个时间。”
“七月廿三,子时三刻。”她重复,声音很轻,却像刀刻进石。
他抬眼看向她: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
她没答,只将香灰袋紧紧抱在怀中。三具骸骨静静躺在内里,其中一具的掌心,还握着那半片焦黑的眼罩。
她站起身,一瘸一拐走向窗边。月光落在她肩头,照出一道新裂的口子,血正从道袍下渗出,滴在香灰袋上,晕开一小片暗红。
裴砚舟忽然道:“你身上的伤,会引来更多东西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来。”她翻上窗台,身影即将隐入夜色,“我带出来的,不止是骨头。”
他站在原地,扇面轻摇,目光落在她消失的方向。
香灰袋中,那滴血正缓缓渗入布料,触到一具骸骨的指骨时,指骨微微动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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