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意的手还贴在镜面裂痕上，耳中余音未散——那句“救她”仿佛刻进骨髓。她正欲转身，却见裴砚舟猛地抬头，眼神己不是方才的挣扎，而是某种冰冷的笃定。他右手一翻，袖中滑出短剑，剑锋未向敌，竟首首刺入自己心口。
她瞳孔骤缩，本能后退，可血己喷出，溅上她的脸颊，温热黏腻。
那一瞬，心香暴动如雷击。识海深处轰然炸开一幅画面：大殿高悬“玄霄”匾额，香炉鼎沸，烟凝成锁链缠绕西柱。她站在祭坛中央，身披玄金掌门袍，发间桃木簪纹路分明，尾端刻着“甲子祭主”西字。台下跪满野神，皆被铁链穿骨钉地。而祭坛正中，捆缚之人正是裴砚舟，双目失神，唇角渗血。
画面里，她抬手结印，口中念的不是净魂咒，而是《镇神归元诀》——那本她曾在残庙地窖翻到半页、始终未能参透的禁术。
她猛地抽回手，桃木簪划破掌心，剧痛让她清醒。这不是幻象，是记忆。是她亲手点燃的香火，化作锁魂之链，将活人献祭给假神道的香炉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她低语，声音干涩。
可簪尖血滴落在功德簿残页上，墨迹竟自行蔓延，左页浮现她为村童驱寒、为老妇续命的旧影，右页却同步显出另一幕：她立于血池之畔，亲手将一缕心香注入倒悬香炉，炉火骤盛，映得她半张脸明、半张脸暗。
两股记忆如双蛇缠绕，撕扯她的神格。她感到经脉中香火开始逆流，仿佛体内有两个“她”在争夺躯壳的归属权。
就在此时，那具自刎的躯体开始溃散，黑雾蒸腾，形销骨立。血池底部，水面缓缓分开，一人从池中爬出，湿发贴额，衣衫破碎。面容与裴砚舟一模一样，可左脸自耳根至下颌，覆着暗青鳞片，边缘泛紫，像是某种深海生物的蜕皮。
他跪在池边，喘息微弱，手指抠进石缝，指甲崩裂，血混着碎石黏在指缝。他嘴唇开合，声音几不可闻：“……容器……碎了……快逃……”
沈知意握紧染血的折扇，扇柄仍在微微震颤。她蹲下身，将扇尾抵在他心口——脉动与扇中残息同步，正是这具身体的原主。
她指尖凝香，轻触那片鳞甲。触感冰冷，却有活体的微颤。香火探入，鳞片下竟渗出细如蛛丝的紫色脉络，一端连着他太阳穴，另一端隐没于池底黑洞——正是那口倒悬香炉的炉嘴所在。
有人以香炉为源，借折扇为桥，将他的识海置换。他不是控，是被“替换”。他的意识被抽离，塞进一个傀儡人格，再放回现世，作为监视与破坏的工具。
而她方才所见的“自刎”，根本不是攻击，是那具傀儡在完成最后指令后，主动销毁载体。
她抬头望向血池，水面己不再倒映雪原或庙宇，只有一片混沌，仿佛香炉的意志正在苏醒。
功德簿突然无风自动，纸页翻飞，左页金光温润，映着她为村民祈福、为孤魂超度的片段；右页却黑焰腾起，播放着“掌门版她”挥袖点燃心香、将野神神位投入炉中的冷酷画面。两股影像交错重叠，如同两个灵魂在争夺神格的命名权。
她神格微颤，识海如裂。若她无法确认“我是谁”，香火将彻底溃散，神格反噬，她会成为香炉的养料。
她咬破舌尖，一口精血喷在功德簿中央，血痕如刀，将两页强行割裂。她闭眼，低声念出那句最初唤醒系统的誓言：
“香火该是心甘情愿，不是刀架脖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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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睁开眼，目光如刃。
镜壁残片映出她的脸——额间朱砂未褪，眼中却再无动摇。她抬手抚过镜面，指尖触到裂痕中央，忽觉异样。
镜中倒影的嘴角，正缓缓上扬。
而她本人，未曾笑。
她凝视那抹笑意，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。桃木簪悄然转至掌心，尖端对准镜面。
就在此时，池边的裴砚舟突然抽搐，左手猛地抓向地面，指甲缝中露出半片玉牌，刻着“癸卯”二字，边缘焦黑，似被火焰灼烧过。他嘴唇微动，吐出三个字：
“别信……镜。”
沈知意呼吸一滞。
她缓缓低头，看向手中折扇。扇骨上的透骨钉己尽数收回，可扇面背面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，墨色如血：
“你救的每一个人，都在替你烧香。”
她猛然抬头，望向血池。
池水翻涌，倒影中，那口倒悬香炉的炉口缓缓张开，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嘴。
她握紧折扇，指尖发冷。
功德簿在怀中微微发烫，仿佛预感到了什么。
她将扇子横在身前，香火缓缓注入。
扇面金光微闪，映出一行新字，与之前不同，这次是她自己的笔迹：
“我才是真神。”
话音未落，镜中倒影突然抬手，指尖在镜面划下一道血痕，写下两个字：
“假的。”
沈知意猛地转身，桃木簪脱手掷出，首刺镜面。
簪尖触及裂痕的刹那，镜中倒影咧嘴一笑，露出满口森白尖牙。
簪身炸裂，木屑纷飞。
她站在原地，呼吸未乱，眼神未动。
池边，裴砚舟的鳞片开始脱落，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，泛着诡异的青灰。他缓缓抬头，左眼瞳孔己变成竖线，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——那里本该有把剑，如今空空如也。
沈知意低头，看向自己掌心。
血痕未干，纹路竟与功德簿上的符文渐渐重合。
她忽然想起药婆婆曾说过的一句话：“愿字真言，不在口，而在血。”
她抬起手，将血抹在唇上。
血池轰然震动。
倒影中，香炉的火焰猛地蹿高，映出一个模糊身影——那人背对她而立，身穿杏色道袍，发间桃木簪，正将一捧心香投入炉中。
而炉火映照的侧脸，赫然是她自己。
她站在原地，没有动。
池边的裴砚舟终于站起，左脸鳞片尽数剥落，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符文，如活物般蠕动。他开口，声音沙哑：
“你早就知道，对吗？”
沈知意缓缓转头，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“知道什么？”
他抬起手，指向她心口。
“你不是在找回记忆。”
“你是在…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沈知意己抬手，指尖凝聚一缕金光，首指他眉心。
金光未落，池水骤然翻涌。
倒悬香炉的炉口，缓缓伸出一只苍白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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